2017-2018 导演陈家坪纪录片《孤儿》放映列表

2017-2018导演陈家坪纪录片《孤儿》放映列表

第一场|猜火车首映

时间:2017年12月3日下午14:30-17:00

地点:猜火车文化沙龙(北京市东城区方家胡同46号院内)

第二场|706青年空间放映

时间:2017年12月10日下午14:30-17:00

地点:706青年空间(北京市海淀区五道口华清嘉园15号楼2006室)

第三场|第三届单向街•书店文学节|存在与新声——青年文学电影展映

时间:2018年1月16日

地点:北京798艺术区尤伦斯当代艺术中心

第四场|仙境俱乐部X城外墙水图书馆春节放映计划

时间:2018年2月20日13:00

地点:城外墙水图书馆(沈阳市和平区南五马路5号中驰国际大厦A座1407)

第五场|河南鲁山放映

时间:2018年3月17日下午15:30-17:00

地点:鲁山县宏基篮球馆

第六场|河南郑州放映

时间:2018年3月18日周日9:00-11:00

地点:月太软件园(河南郑州经开区第六大街与经南二路)

第七场|百老汇电影中心放映

时间:2018年3月24日周六18:00-21:30

地点:北京市东城区东直门MOMA百老汇电影中心二层图书馆

第八场|导筒现场17期放映

时间:2018年4月1日周日19:00-20:45

地点:上海市吾同书局-方浜中路265号华宝楼3F

第九场|独立纪录片主题放映之夜

时间:2018年4月12日19:30-21:00

地点:老书虫(成都人民南路4段28号)

嚴正學先生創作概況

嚴正學先生創作概況

 

 

 嚴正學在北大荒獄中作畫

2002年,嚴正學加入獨立中文筆會。

2006年10月,警方以顛覆國家政權罪抓捕嚴正學,被煽顛罪判刑入獄三年,關押十裡豐監獄。

2009年7月,嚴正學出獄,受筆會會員黃河清建議,創作《林昭》雕像。
回京後,嚴正學創作的林昭泥塑,經北京文化藝術界及林昭親朋故舊北大學友審議,獲一致好評。北大教授錢理群當場出資一萬人民幣,黃河清並發起海內外募捐鑄造林昭青銅像,委託朱毅收款。      

後黃河清病重,離世前,黃稱看走了眼,此捐款落入自稱姚依林親家,原江西贛州紅衛兵副司令朱毅手中,朱毅將捐款匯入他和老婆及超市發等四、五個帳號,鯨吞捐款(海澱法院立案審理,朱毅向法院自認侵佔了四分之三以上的捐款,由於朱毅朝有權臣,法院立案開庭已三年,至今沒有判決!)。                      

泥塑通過評議後,從北京輾轉運往定州鑄造,有百家鑄造廠和作坊的田家莊,竟無一廠家敢鑄造!

原來嚴正學被跟蹤。後在朱毅向海澱法院呈堂《嚴正學的滑鐵盧》(朱毅交有司的小報告)中得知:嚴正學尚在北京,國安就跟蹤了,自稱王親家的朱毅在小報告中,萬分感謝國安支隊長讓嚴正學鑄造不能。

無人敢鑄造,廠家怕牽連!泥塑會風乾變形開裂,嚴正學只能租憑作坊僱技工,親自熔爐並鑄造成功。

兩雕(林昭、張志新)鑄造青銅後,即於北京798展覽並長期陳列園區。

多次舉行揭幕、紀念、落成典禮,場面宏大

開幕前一天下午,朱毅告密,兩雕展覽當日即被北京公安局取締!

兩雕無人敢問津,嚴正學將兩青銅巨像運回城北天慧園社區,在社區門口受阻撓,嚴被圍堵毆打,兩雕終於落成在嚴正學自家公寓後園陳列,取名「鐵玫瑰園」,對海內外公開展示。並多次舉行揭幕、紀念、落成典禮,場面宏大。

2011年,茉莉花開,市警頭目七次來鐵玫瑰園,斥兩雕為「禍根」,幾次欲強行拆除,嚴正學暈昏,警方當即買來「電子血壓儀」,測量出240/139的血壓,才放棄用電焊切割,兩雕像被包裹整整一年多。

2012年驚蟄,兩雕黑頭套被揭,重見天日。

此後,鐵玫瑰園舉辦幾場活動,並不幸發生了《上帝的窄門》被砸事件:

2012年8月9日,

「走過窄門,走進鐵玫瑰園──方勵之先生追思會」。

「國恥滔滔國殤何祭──仰望天山祭奠劉賓雁」。

2012年12月6日,「穿越死亡~尊嚴 自由 生命──為自焚胞祭奠」;2013年1月12日,「呼籲釋放朱承志!」「反對文字獄  解救陳平福!」。

2013年2月2日,抗議鐵玫瑰園觀念藝術《上帝的窄門》被砸。

兩雕像落成「鐵玫瑰園」並留影

2013年2月29日,行為藝術「燃燒自己,照退黯黑」,嚴正學為藏胞呼籲,甘做第108個自焚者,被通緝!三天后被逮捕於西直門,囧警車輾轉山西半月。   

2013年3月12日,警方陪同《山西大同祭大張》祭奠用藝術方式結束生命的藝術家張盛泉。

2013年6月,由胡石根主持舉辦《鐵玫瑰園 6·4禱告會》。

在此期間,鐵玫瑰園被車撞、斷電和斷網;林昭、張志新青銅雕像和嚴正學被潑尿,嚴正學扭住施惡者時被踹斷兩趾骨,公安立案至今無果;朱毅反而脅迫撤案。在海澱法院嚴正學遭朱毅公開死亡威脅!此後,嚴正學遭持刀恐嚇多次被跟蹤。

今年4月嚴正學又遭跟蹤,歹徒施暴踢斷嚴正學兩脅骨,四牙根外傷性折斷,胸腔積血……入999急救中心ICU病房搶救脫險,而施暴歹徒被包庇。

現北京警方設「天網」工程,如《1984》老大哥在鐵玫魂園四周安裝直達市局的十多個攝像頭。

 

  鮑彤賦詩題字致賀

關於嚴正學地下創作出版:

嚴正學自傳體記實《路漫漫》,由前《中國美術報》連載。

嚴正學被囚北大荒雙河監獄,地下創作了近百幅潑墨作品,撰寫《北大荒強勞日記──陰陽陌路》,出獄後與陝西師大出版社簽訂了出版合同,後被阻撓出版。

《龍柱下》嚴正學畫冊由香港(阿海)出版。

獄中地下創作《行為藝術下課》,由香港田園書屋出版。

2014年,在北京自費地下出版《鐵玫瑰園的中國紀念》大型畫冊、《路漫漫》、《天葬之路》、《北大荒強勞日記──陰陽陌路》、《行為藝術下課》和《鐵玫瑰園明信片》,贈予前來鐵玫瑰園瞻仰兩雕的海內外訪客。

2014年,與紀錄片攝製者侯美華重返北大荒,潛入剛被摘牌的勞教所雙河監獄,拍攝製作《一個囚徒的永生》,於YouTube發表。

(從谷歌流覽器搜索「嚴正學」即能查閱)。

2015年,與鮑彤等共議,籌款頒「鐵玫瑰行為藝術獎」頒與:

高智晟、吳凎、李和平、浦志強、滕彪五位律師或法律人,每人獎金8000元,高智晟將此獎金轉贈當年被重判十九年的張海濤家人。高獲贈25cm林昭青銅小像。

林昭25cm青銅小像

衝破警方封禁,2018年1月6日由季風丶郭子和華湧策展,成功舉辦《嚴正學2018北京個展》,展出嚴正學關押北大荒監獄地下創作的部分作品,突被了有司長達四分之一世紀的封禁。

侯美華拍攝紀錄片《鑿壁偷光──嚴正學2018北京個展》。

接著,2018年5月,參與《曠野 鄉建》京津冀52位藝術家聯展。

6月,行為藝術《被「煽顛」推上山巔!》嚴正學被離京,現正剛從西藏返回北京。

 與狼共舞(245X250cm)1994北大荒

望斷天涯(245X270cm)1995北大荒

符拉吉米爾之路(245X250cm)北大荒

地火—─敞開的胸膛(245X250cm)1995北大荒

地火—─厄爾尼諾(250X250cm)1995北大荒

 

日全食(245X250cm)1994北大荒

梅杜薩之伐(140X140cm)1995北大荒

  一個賊的肖像(140X140cm)1994北大荒

日全食系列—─惡之花(250X250cm)1995北大荒

与幻混沌灭:纪录片《喧哗的尘土》南京/武漢放映

与幻混沌灭:纪录片《喧哗的尘土》南京/武漢放映

纪录片《喧哗的尘土》南京放映

放映时间06月09日 周六 19:00
放映地点南京 秦淮区 新街口金鹰国际B座二楼(汉中路89号),G-TAKAYA书店
版权情况已授权 城市放映
报名方式完全免费,请直接空降。无法遵循观影秩序者将被永久禁止入场
乘车路线公交/新街口西站:3路、4路、9路、18路、302路;地铁一号线&二号线/新街口站:21号口,出站后沿汉中路向西两百米即达。另地铁2号线至上海路站更便捷,1号口出站后反方向行进两百米即可
咨询电话1875 1975 415

放映

  • 06月23日 周六 15:30-18:00

地点: 武汉 硚口区 古田三路和南泥湾大道交叉口,千禧城艺术中心剧场放映
费用:   免费
类型:  电影-影展
主办方:  瓢虫映像

影片描述的是中国南方小城的普通人的生活。他们有刚毕业的大学生、个体经营者、国家干部等。在这个所谓“高歌猛进、经济腾飞”的时代,这些普通人却面临着“无路可去”的窘境,也是在这个“金钱”为唯一价值观的年代,他们疯狂的梦想着拥有金钱,改变自己卑微的命运,但这一切对他们来说可能是永远没有机会。他们当然不满足当前的现状,也恐惧悲惨的命运降临,他们在挣扎。

他们打麻将、买地下六合彩、在生育孩子的问题上争吵。这一切在我看来,是他们在没有机会的境况之下的最后挣扎的种种努力。但这些努力最后面临的是他们人生中最残酷一刻的到来,那便是“幻灭”。

在这之后,大多数人会成为“虚无之物”或“机器”,颓废、疲惫的度过剩下的人生。这影片是纪录、描述他们“幻灭”之前的挣扎。

订阅瓢虫映像微信号:puremovies,每周发掘,过滤、提纯最具价值的纪录片评论、导演访谈、拍片手记及干货放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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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组织:瓢虫映像(微信号:puremovies)
场地支持:千禧城艺术中心
咨询微信:1507 129 1191
费用情况:完全免费,无法遵循观影秩序者将被永久禁止入场
报名方式:点击“我要参加”即可(便于主办方统计人数以安排座位)
乘车路线:地铁1号线/古田三路站C出口,出地铁右转沿古田三路前行800米,从德芭与彩虹书店穿过;公交/南泥湾大道省警官学校站:119路、329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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喧哗的尘土(Floating dust)
黄文海 | 汉语普通话/湖南方言 | 2004︱简体中文︱111分钟

2003年SARS疫病前后,在湖南一座叫耀扬的小城里生存着这样一些人。宏伟和妻子经营着一家非法的麻将馆为生,却是麻烦不断。麻将馆隔壁非法同居着一对青年男女,牛振宇和王蓉,是打胎还是结婚,金钱与感情纷杂交织。阿紫下岗后几经起伏,最后开了一家按摩院,却要倚仗地痞小丘勉强维持。全城风行六合彩赌博,阿龙赌得很凶,输得一塌糊涂,但他认为没有其它出路。

这是一个纷乱无稽的底层世界,生存的悖论主宰着人们的生活,真实却荒谬。非典袭来,宏伟一家最终关了麻将馆到乡下送瘟神;王蓉无奈地打掉孩子,独自躲在黑暗的街角哭泣;阿紫和小丘在生意惨淡的焦虑中打闹,却演变成一场暴力;只有买六合彩的人们依旧狂热,但发财的梦想一个接着一个破灭。

一群年轻人在酒桌上谈论着过去、未来、生命、金钱、机会、江湖和命运;十六岁的按摩女在昏暗中力不从心地挤捏着,两具肉体在床上扭打、撕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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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录片导演闻海。2000年开始独立电影创作,多次在国际电影节获奖。

导演作品 :
2002《军训营记事》
2003《喧哗的尘土》
2005《梦游》
2008《我们》
2010《西方去此不远》
2017《凶年之畔》
2018《喊叫与耳语》/《女工》

专著:
《放逐的凝视—见证中国独立纪录片》(倾向出版社,2016年台湾)

获奖纪录 :
第16届法国马赛国际电影节「乔治斯‧德‧博勒加德」奖(2005年)。
第28届法国真实电影节大奖(2006年)。
第65届威尼斯电影节「地平线」单元评委会特别奖(2008年)。
第5届爱尔兰Wexford纪录片电影节“评委会”奖(2017年)。
第10届华语纪录片节长片组竞赛单元 季军(2017年)。
第九届法国POITIERS国际纪录片电影节最高奖(2018年)。

参展纪录:
第12届卡塞尔文献展(2007年)。
第14届巴黎蒙特耶纪录片电影节,举办「闻海作品专题展」(2009年)。
伊比利亚艺术中心「亚洲路标」艺术展(2010年)。
第10届上海双年展(2012年)。
台北当代艺术馆「罗莎的伤口」(2017年)。
美国纽约古根海姆当代艺术馆『1989年之后的中国与艺术:世界剧场』之“开机—电影中国”项目(2017年)。

评委:
首届独立电影基金评委(2011年)。
第五届云之南纪录影像展竞赛单元评委(2011年)。
第10届北京独立影像展纪录片竞赛单元评委(2013年)。

策展:
创办『中国独立纪录片研究会』(2014年,香港)。
参与策划「亡命中国」、「飞越疯人院」、「情欲中国」等中国独立纪录片展映 。
『决绝—1997年以来的中国独立纪录片展映』(2017年,香港),为主策展人。
美国纽约古根海姆当代艺术馆『1989年之后的中国与艺术:世界剧场』之“开机—电影中国”项目(策展助理)。

王巨/捡拾那些凝固的血迹——纪念“六.四”29周年

 

捡拾那些凝固的血迹——纪念“六.四”29周年

王巨

总有一天

他们会

浮现在世人面前

露出欣慰的微笑

               ——题记

“你应该去看看他。”

有人这样对我说。我庆幸遇到了这个人。当我四处打听,想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我想要找的人时,那个人向我介绍了他。

“一看到他,你会被一种极其深沉的孤独吸引住,觉得这一趟没有白来。他极其古怪,是一个很特别的人。怎么说呢,简直就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幽暗洞穴。真的,他就是一个神秘的洞穴,引诱着你急于要去了解探索。甚至,你一走进他那间小屋,就会陷入一种迷幻的境地。“

当时我不以为然。因为曾经有人向我推荐过一些人,把那人说得玄之又玄,结果见到本尊后,却大失所望。

“他住在哪里?“我心不在焉地问了一句。

他告诉我一个地址。他像是知道一切似的,用一种奇怪的目光审视了我一会儿,像是在猜察我在想什么。最后,他补充说:

“去见他吧。他是一个谜,一个很难让人猜透的谜。我相信,他正是你想要找的人。”

 他的话语如此肯定,我呆立在那里。当我醒悟过来,他已消失在人海中了。这时我才意识到,他像个虚幻的影子,突然来到我的面前,又消失不见。我站在那里,傻傻的有点不知所措,怀疑是否真有这么一个人,一个让我想起来容颜模糊的人,身影飘忽地来到我的面前,向我讲了这番话。我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低下头看了一眼。我手中确实留有他给我的纸条。我又急忙抬起头,再次扫了一眼大街:两边高耸的楼群下,是熙熙攘攘的嘈杂的人群。再远处是灰蒙蒙的天空。那个人早已不见。一种好奇心驱使我想探知这个谜底。我是一个喜欢猎奇的人,不是吗?

我一边看着纸条,一边按照上面的地址去找“他”。 就这样我唏哩糊涂地走进了他的生活。他是谁?是我要找的人吗?

我多方打听,了解到他是一位收藏家。虽然他以拾荒为生,但在他那处破旧的堆满废品的房子里,收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宝贝。有小偷曾翻墙入室,想盗窃那些宝贝,据说连一件值钱的东西都没找到。黑帮曾经想绑架他,想逼出他藏宝的地方。他不知道使用了什么魔法,把那帮人给吓得逃了出来,抱头鼠蹿,比兔子跑得还快。从此,再没敢有人擅自闯入他的房间。又有人说,他是一位特殊的收藏家,那些翡翠玉石之类的东西,即使价值连城,都不在他的眼里。他的收藏,在常人看来,是极其普通的一些东西,但他却视若珍宝。没有人知道他收藏那些东西的用途,他也从来不对人说。他是一位孤独的老头,住在一间破旧的小屋里,从不与人来往。他一直一个人生活着,没看见过有人走进他那间小屋。

  “他是一个日夜颠倒的人。夜里不睡觉,总是一个人关起门,在房间里不知倒腾什么。每当夜深人静,他的房间里会传出一些古怪的声音来,像是闹鬼似的。”

他的邻居们这样评价他。多年来,我是第一个走进他那间小屋的人。他为我开门时,首先吸引住我的是他那双眼睛。他显得消瘦,脸色苍白,深陷的眼睛里像是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灰雾里却闪现着怀旧的超现实的光芒。他像是看着你,又像是没有看。他那眼神,像是看见一个幻影,而不是一个真实的人。他的眼睛里蓄满了忧伤,甚至可以说是悲怆。透过这些悲伤,你再往深处看,里面充满了无数的魅影。

 “你终于来了。”他这样对我说,像是我们曾经有约似的。他的语调是低沉的,凄楚的。“我等了你很久。”

我感到纳闷。我想问他: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我们认识吗?还没有开口,他已转身向屋里走去。我只好跟着他跨进了这个神秘的院子。穿过院子里堆放的破烂,来到那座老屋前。我扫视着这个房间。这是中国传统式的平房,一进门是堂屋,左右各一间房。整个房子保存着原来老式样子,青砖灰瓦,木门花窗,散发着怀旧的气息。

  “就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可以这么说,但不确切。”

  “此话咋讲?”

  “以后你会明白的。”

他用一种知晓一切的目光看着我,我感到迷惑了。此人确实很怪,他让我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如果你想知道这一切,就留下来,住几天吧。”他主动向我发出了邀请。当然,我欣然答应了。这样,我便能一窥其神秘。在他卧室对面,一个多年没人住的房间。他推开门,我看见里面只有一个简易的老式木床,还有一个小书架,摆放在上面的几本书,落满尘埃,多年没人翻动过了。

“这间房,我一直给你预备着,就等你来呢。”

我再一次吃惊地看着他。我们四目相对。这双眼睛似曾相识?我在记忆深处快速地搜索了一遍,没有找到相匹配的信息。也许,他的记忆出了错误,把我当成他曾经认识的一个人了。

“随着岁月流逝,人们都在遗忘。”

他不无悲哀地说。

晚上,我们一起用餐。在一盏昏暗的灯光下,我们对坐在一个老旧发黑的木桌前。他很少说话,总是陷入一种极其深远的沉思状态。四周是如此的寂静,像是一对老鼠,我们听着彼此吃饭发出的齿啮声。在这一特别的氛围中,我似乎忘记了姓甚名谁,不知身置何处,怀疑自己是否还存活在这个世上。

饭后,我看着正堂壁龛里摆放的东西,终于找到机会切入正题:

“那里摆放的是什么?”

“国宝。”他说。

“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他说。“我等你来,就是想让你看看的。”

我终于忍耐不住,问道:

“你知道我是谁?”

他看着我,笑了笑。

“当然知道。”他说。“天下无人不识君。”

他这样一说,更把我弄糊涂了。我是谁?真有这么大的名气吗?

他带我来到壁龛前。那个壁龛里,放着一个十分古旧、雕刻精美的木制底座,不知是什么木质,散发出一种恒久的清香。底座上精心地铺垫着一块红绸,上面摆放着一样东西,既不是珍贵的美玉,也不是罕有的舍利,看上去就是一枚普普通通的卵石。

“这是……”

他拿出那枚卵石,用拇指和中指捏着举起来。

“你看,这是一块什么石?”

“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

“你再仔细看看,上面有什么?”

这时我才发现,石头里有几枚暗红色的东西,形状像蝌蚪。

“这是血石。”

“是那种名贵的鸡血石?”

“不是鸡血,是人血……”

他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

“人血?”我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血石。”

我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石头,对着灯光看。石头里有滴凝固的血,像是渗进去的,在灯光的照射下,还显得殷红殷红的。他接过那块人血石,放回原处,显出极为痛苦的样子。

“这枚人血石,是从哪里来的?”

他没有吭声,迟疑了一会,又拿起一块布片。那是一块白色的布片,像是从衣裙上撕下来的。上面有雪花形的图案,也是红色的。我心里一惊:

“这又是从哪里来?”

“一位白衣女子……“

他嘴唇哆嗦着,由红变紫,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我的心情也变得异常沉重。

“你还收藏了些什么?

他从一个架子上拿出一个老式硬皮箱,放到桌子上,打开盖子。里面摆放着一些鞋子,帽子,头发,自行车铃,手把,链条,车把,还有一些衣物……等等。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上面都沾满了血迹……

“你都收藏了这些……“

我抬起头,看着他。

“他们被强权掩埋了,被人们遗忘了。但是,这里每一个对象,都浸洇着他们的血,都有一个不灭的灵魂……“

看完他的收藏后,我心里感到异常沉重。有什么东西压在那里,我久久不想说话。他盯住我的脸看。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肯定像死人的脸。突然,我眼皮发沉,直往下坠,感到疲累。恍惚间,我感觉到四周有许多眼睛在盯着我,它们都张得大大的,像是在对我进行催眠。

“你累了,早些休息吧。“

灯光异常昏暗,还闪了几下,像是要灭的样子。我们互道晚安,此时我觉得自己置身于一种幻景中。

 “但愿你做个好梦。”

他用异样的目光看着我,极其认真地对我说。

这是我一生中度过的最奇特的一个夜晚,也是做梦最多的一个夜晚。不知哪来的那么多梦幻,这些梦幻仿佛不是我的,是有人把它们注入了我的睡眠中,仿佛它们独立存在似的。这一夜是如此漫长,仿佛没有尽头;而那些梦幻层出不穷也仿佛没有尽头。整个长夜贯穿着梦境,亦真亦幻,仿佛我不曾睡觉,又仿佛我一直睡着,从真实世界走入虚幻;或者反过来说,从虚幻世界走入真实。谁能说的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幻呢?总之,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夜晚。可能因为过于困倦,我一躺下仿佛就睡着了,但又感觉仿佛还醒着。不多时,我被什么声音惊了一下。我听到堂屋有响动声,有昏暗的光线从门缝照进来。透过门缝,我看见供桌上点燃几支蜡烛,有个人跪在地上,两手合十,在默默地祈祷。他的身影投射到墙壁上,像个诡异的庞然大物。我静立在门后,窥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他嘴唇蠕动着,发出嘟哝嘟哝的声音,像是默念着一些人的名字,那名字很长一串,像是念不完似的。他念那些名字时,像是在诵咏神灵般虔诚。我突然有一种幻觉,仿佛看见一群类似人形的影子在他身边跳跃。他默祷完毕,起身,像是丢了魂魄似的,僵直地走进对面的卧室去了。那个人是他吗?我没有看清。

我一边想着刚才看到的景象,一边又躺回到自己的床上。这是梦境,还是真实情景,我说不清楚。我是否起床下地,还是一直躺在床上,我说不清楚。我躺着,一闭上眼,便听到嘈杂的喧闹声从远处传来。我一睁开眼,那些声音消失了。我睡着还是醒着?我倾听着,只听到院子里刮来刮去的风声,好像还有零零星星的雨滴声。我真听见雨滴声了吗?雨滴被风刮得飘来飘去,有时打在窗玻璃上,发出扑椤扑椤的声音。我听着外面的风雨声,不知不觉地又睡着了。(是睡梦中的睡梦?)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堂屋有人在说话,再次起身去看,是几个年轻人围坐在桌前,在谈论着什么。他们眉飞色舞,意气飞扬,似乎在大声争论着,但我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他们仿佛是梦中之人。他们讨论完毕,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他们把一块白布撕成几条,各自咬破手指,在布条上写上“自由、民主、人权、绝食”等血字,裹系在额头上,起身匆匆离去。

屋子里再次变异常寂静。我再次听到风声雨声,还有雷鸣声。那雷像是从长空滚过,像一巨大的冰块炸裂开来。响雷过后,一片死寂。一刹那,时间仿佛停止了。

不一会,院子里响起杂沓的脚步声,堂屋的门砰地一声被撞开,几个人影闯进屋里,他们吵吵嚷嚷,像是抬着什么东西。由于慌乱,他们总是磕碰着一些物体。

“轻一点,把她放到桌了上。”

是一位女子,她披散着头发,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双目紧闭,洁白的衫子被鲜血染红了……

我突然惊醒,发现自己刚才做了个可怕的梦。

我真的醒来了吗?我听见雨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那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是古代记时的漏滴。这些声音在对我催眠,时空停止了膨胀,仿佛在收缩。

睡梦中,我感觉有人来到我的床前,我想看看是谁,却睁不开眼睛。我听到有人说:“他睡着了。”

另一个人说:“让他睡吧,别打搅他。”

我又昏昏沉沉的睡去了。

我看见一位白衣女子轻飘飘地走进来。她在我的房间里走来走去,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我敛声屏气,假装睡着了。她在柜子里翻寻着,找到一条头巾,塞到胸前,想堵住流血的伤口。她来到洗脸盆前,用毛巾擦了把脸,对着摆放在柜顶上的一面圆镜,梳理着头发。我透过镜子,看见她的脸。她的脸像雪白的纸,没有任何表情。她剪掉了长发,留成一个齐耳发式。她甩了甩头发,显得格外精神,充满朝气。她对着镜子,左右审视了一下自己,然后轻盈地走出去了。

这时,我听见远处传来了喧闹声。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想看个究竟,起身出门,寻声而去。来到大街上,街上有游行的队伍,我跟着他们走,来到了广场。那里人山人海,喧闹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有人在静坐,有人在演讲,有人在弹唱,有人在呼喊口号,整个广场沸腾着……

突然,传来了枪声,还有坦克向人群冲来。有人喊叫,有人奔跑,有人倒下……这时,他看见了那位女子,她站到一个高台上,举着火把,面向冲来的坦克和黑压压的枪口。她的胸膛被子弹击中,飞出一朵朵血花……我向那女子奔跑过去,怕她倒下,想把她接住。当我跑到她身边时,突然,那广场连同所有的人在我眼前消失了。四周被烟雾笼罩。此时,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感到惊惧与孤单。

 “那个女子呢?那些人呢?他们都哪去了?”

我四处游荡寻找。四周一团混沌,我仿佛回到了宇宙的初始状态。这时,我听到了婴儿的哭泣声。这是一位刚诞生的婴儿,他躺在地上,四肢晃动着,张大嘴巴啼哭。在他的不远处,一位妇女倒在血泊中。我将婴儿抱在怀里,婴儿停止了啼哭,在我怀中睡着了。可能是受了惊吓,在睡梦中不时地抽搐一下。

 “苦命的孩子!”

我看着怀中的孩子,喃喃自语。

“孩子,你怎么了?”

“我找不到家了。”

“你的家在哪里?”

“就在前面,但是它消失不见了。”

我上前安慰,但那孩子哭得更加伤心。

“妈妈见不到我,会伤心死的。”

这时,我看见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他们在街头流浪,寻找着自己的家门。

“难道你没有发现,我又回到了自己的童年?”

他两眼直直是盯着我看,那眼睛里放射出超历史的怀旧的光芒。

“你是说,我遇到的那个孩子就是你?”

“难道他长得不像我吗?”

“有些地方像。”

 “那个孩子就是我。我正以一个孩子的眼光看着你。当时,你准备带我离开的时候,中弹倒下了……”

 “不,我没有倒下,我一直领着那个孩子,寻找他的家。”

 “他的家,就是你现在待的地方。”

 “那他的妈妈呢?”

 “他是一个孤儿,没有妈妈。”

 “你把我弄糊涂了。”

 “你看见了吗?那个人在梦游,他闭着眼,走起路来跌跌撞撞的。”

 “像个幽灵在游荡。”

 “他四处搜寻,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这样走下去会出事的。”

 “说不准他就是个幽灵呢。”

 “我们离他远点吧。”

 “你看,有个人向他走去。”

 “他拉住了他的手,往回走。”

 “嘿,你看,他像个听话的孩子。”

 “也许他就是个孩子呢。”

 “那个人要把他带到哪里去呢?”

 “会不会把他带到地狱里去。”

 “哎,你看,他们俩像是变成了虚幻的影子。”

 “也许,他们走进了一个梦境里吧。”

 “你是说,他们不是真实的人?”

 “是的,也许他们只是我们臆想出来的人。”

 “那我们又是谁呢?”

 “也许是另一个人的幻象吧.”

 “你看,他就坐在电脑前,一边思索,一边用两手指打击着键盘……”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曾经睡着过。朦胧中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辗转反侧,像个万花筒似的,每转一个方向,便看到一个不同的情景。这是一种清醒,还是一种睡眠,我说不清楚。总之,我觉得自己又在现实世界,又在梦幻之中。

 “我看到了许多活生生的面孔,都是数十年前消失的面孔,他们永恒地停留在过去的年代,永远活在青春期。他们验证着不老的神话,验证着什么是永恒,他们用自己的热血书写着自由,用生命之火驱除黑暗,照亮古老的大地……”

我站在空阔的广场上,大声呼喊:

“这里有人吗?”

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四周回响。夜空灰暗低沉,星光稀疏黯淡,显得遥远而高冷。它们离这个世界太远,听不到我的喊声。人们在沉睡,也听不到我的喊声,也许他们在虚无的梦境中正享受着幸福时光。

我在无人的街道上徘徊,久久地徘徊……

 “你为什么总是独来独往,融入不到这个社会中?”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你想要什么?”

 “在这个低俗的世界里,我的灵魂无处安放……”

 “你想寻找永恒吗?”

 “我在想,我为何来到这个世界?我来这个世界要干什么?生命的意义在哪里?”

夜色中,一个孤独的幽灵在大街小巷里游荡。他看不见人,人们也看不见他。他先是站在路边,看着马路中央,看得十分痴迷。突然,他的头脑里闪现出一个景象,一个多年前他曾经历过的一直想回忆起来的景象,他走下路基,向那条十分宽阔的路中走去。车辆来来往往,从他身边疾驰而过。他走到路中,面对疾驰而来的车辆迊面站立。是的,那个人曾经这样站过,面对的是一组前来镇压学生的坦克……

“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站在那里,问着自己。

清晨,一缕曙光照进窗户,我张开眼睛,那些幻影依依不舍地消失了。一道阳光斜斜地投射到墙壁上,阳光里有尘埃在浮游。我又静躺了一会,听到堂屋有走动的声音,才起身出去。

桌上已摆好了早点。

“睡得好吧。”他问。

“怎么说呢,整夜仿佛在做着一个长长的梦。”

“是庄子梦蝶,还是蝶梦庄子?”

“可能两者都有吧。”

“也许你看到的是镜子里的自己。”

“你是说量子纠缠?”

“也许是吧,但有所不同。”

“有个问题我想请教。”

“什么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要来看望你?”

“是一种感觉,觉得有人会来。”

“是第六感?”

“也许是一种更多、更微妙的感觉。”

他抬起头看着我,想猜测出我内心里是怎么想的。他那混浊的眼睛始终闪现着怀旧的光芒。

 “能说说你自己吗?”

 “没什么好说的。”

 “你隐姓埋名,一直过着幽居的生活?”

 “你不也是这样吗?”

他再次抬起头看着我。这时我发现,他的眼神有些熟悉,多年前我曾在哪儿见到过,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那年那月那日,你曾在广场上……”

他没有听我说,而是侧耳倾听着院外。有辆三轮车突突地开来,停在院门外。有人走进院子里,是回收废品的人。

 “你慢慢用餐,我去看看。”

他说着,起身走出了房间。

他说,每天夜里,他听见他们在诉说,在哭泣。他说,总有一天,他们会唱歌,会听到他们的笑声。

“终于,我看见了你。你在天空中展翅翱翔,在花丛中流连戏舞,在水中自在游弋,在丛林中快乐跳跃,在草原上尽情飞腾,在大漠中自由徜徉……”

昏昏沉沉的夜。一盏孤燃清灯,一方老旧木桌,一叠方格稿纸,那个人独坐在静夜里,用一只老式钢笔在书写。

“难道你想不起来了?你曾抱着一个受伤的女子,来到我家……”

我在脑海里搜寻着:路边堆叠在一起的自行车,车堆上横躺竖卧的尸体,人们奔跑的身影,滑过夜空的枪声,一位护士蹲在路中央抢救倒在血泊中的学生,被坦克碾压成血浆的尸迹……难道我患了失忆症?

 “那个女子胸前中弹,白衫上染满了血……”

 “让我想想……”

 “它像蝌蚪,把它放进水中,也许还能活过来。”

他在一个透明的玻璃杯加了水,将那枚人血石放了进去。我们静静地观察着。那滴血在卵石中变得异常鲜红,像是一滴新鲜血液。这时我发现,他紧盯着卵石的眼睛似乎有一种魔力,在施着什么法术。他的嘴唇蠕动着,不知在默念着什么。他进入了一种神秘、超时空的状态。卵石上冒起一个小圆泡,像是有一个小孔。小圆泡离开卵石,浮起来,漂到水面上。那滴血沿着孔道慢慢地往上溢,形成一条红色的细丝,像温度计般向上攀升着,最后那滴血一下子钻了出来,先是在杯水中漂动,变化着形状,慢慢地变成人形,我惊奇地凝视着。它变成了一条美人鱼,在杯水中游了一圈,向上猛冲,从杯中一跃而出,跳到地上,变成那位穿着一袭白衣裙的少女……我惊呆在那里。那女子笑盈盈地向我点头致意。

 “你好!”

 她大大方方地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你好。”

 我惊慌地应答。

 “我观察你很久了。”

 “你是那位胸口中弹的白衣女子吧?“

 她笑而不答。

 “当时你举着火把,站在高台上……”

她仍微笑着看着我。

“人们把你抬回来,你已经死了。”

”不,自由女神是不会死的。”

“你说的对,她永远不会死的。”

“你一直在惦记着我,所以,我来看望你。”

“你看,六四过去那么多年,那些英烈的血仿佛白流了,我们现在仍生活在黑暗中。”

“请坚守信念,他们的血不会白流,光明最终会战胜黑暗,自由女神最终会降临这古老而充满苦难的大地……”

一排坦克隆隆地驶过长安大街,那个上身穿着白衫的人走到路中间,挡住了坦克的去路。坦克想绕过他,他左右挪动着,一直挡在坦克的前面,迫使那队坦克停了下来。一位外国记者拍下了这一幕。他被称为坦克人。这是人与坦克的对决。

“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他看着我问道。

“不知道。”我说。

“你当时没有站到坦克前?”

“你是说那个坦克人是我?”

他拿出那张照片,指着上面的那个人让我看。

我看了好一会儿,摇摇头。

“那个人不是我。”我抬头又看着他。“倒是和你长得有点像。”

“也不是我。”他说。“我没有那样做过。”

“那个人究竟是谁?”

“他下落不明。这么多年过去了,人们一直在找他,却没有找到。仿佛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也许他死了。”

“不会。他永远不会死的。”

“你说的对,他不会死的。”

我们都沉默了,各自陷入对往事的回忆。我们都在想:那个走到路中挡住坦克的人,是我还是他?我们不约而同地又抬起眼审视着对方,同时开口说着同样一句话:

“当时我看见你穿着一件白色上衣,两手提着东西,走到路中央,逼停了坦克……”

“我记不起做过那件事……”

“没错,你就是那个坦克人……”

“你我难道是一个人?”

我们看着对方,像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原来我们是一个人的两个影子……

 “我听到履带碾轧的咂咂声,听到人们惨痛的嚎叫声,听到躯体被压成肉酱的叽叽声,听到子弹射入胸膛的卟卟声,听到人们慌乱奔跑的脚步声,听到有人倒地的扑通声,听到愤怒的咒骂声,听到告别人世的低吟声,还有悲痛的哭泣声……“

路边层层叠叠地堆放着许多破损扭曲的自行车,上面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惨淡清冷的星光静静地照在上面,显得一片死寂。突然,自行车堆动了一下,接着又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从下面顶开一条缝,慢慢地爬了出来。是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从车堆一点一点地爬下来,沿着大街向前爬去。他像条虫子,爬得很慢,在地上拖出一条浓重的血迹……

“就这样,我在路上爬行,再没有站立起来。有人说,你跌倒了,他们想把我扶起来,可是我的两条腿不听使唤,怎么也站立不住。我听到有人说,我是被惊吓成这个样子的。我有那么胆小吗?原因是我不记得自己曾经站立起过。从那以后,我已习惯了爬行的生活……”

“你没有死,对吧?”

“直到现在,我都说不清,自已是否还活着。”

“你坐在我的面前,正在和我交谈,不是吗?”

“是的。”

“那么,这说明你还活着呢。”

“这说明不了什么。”他看着我说。

“为什么?”我反问道。

“因为二十多年前,我亲眼看着你死去了。”

“你是说,我已经死了?”

“对呀。”

“我既然死了,为什么还能坐在你的面前呢?”

“因为我们两个都是四处游荡的冤魂……”

“那个影子总在我眼前晃动,她从没有消失过。”

“那个白衣少女吗?”

“是的。人们说,在广场上都曾看到过她。她在人群中若隐若现,那双大大的眼睛总是在看着我……”

“这也许是一种幻觉。”

“不,不是幻觉。她就在那儿,不远不近,若即若离……”

“也许你说的对。”

“现在,她又出现在我的眼前了。”

    他听到敲门的声音,声音怯怯的,很低很低,似有似无。他起身查看。门外站着一个小男孩,仰起头,看着他。

 “孩子,你找谁?”

“找妈妈。”

“这里没有妈妈。”

“我找不到家了。”

“好吧。叔叔带你去找。”

他领着那个孩子,踏上寻亲的路。在路上,那孩子看见一枚美丽的卵石,捡起来,对着太阳照。

“叔叔,这石头里藏着个小人儿。”

他接过那石头,看着。这块石头他曾在哪里见过,一时想不起来了。那半透明的卵石里有一个人形,像母腹中蜷缩的婴儿。

“这是一枚人血石。”他说。

“那里面的小人儿是谁?”孩子抬起头,看着他。

他先是抿紧嘴唇,眨动几下眼睛,像是从极其幽深的回忆中回到现实中。他望着那枚卵石,像是看着初始的宇宙。他沉思着说:

“是人类之母。”

 “是全人类的母亲吗?”

“是的。孩子,把它收藏好,这样你就能找到妈妈了。”

他把那枚卵石放在孩子的掌心上,孩子紧紧地把卵石攥在手中。这时,他们发现,身边出现了许多人,都和他们一样在赶路。有成群的失去母亲的孩子,有孤独的老人,还有年轻有为的青壮年。他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汇集到这条路上。这是一条通向天外的路。人们说,沿着这条路走下,会走进人所向往的“自由之门”,那里有一位女神,高举着火把,在照亮黑暗的世界。突然,有人高喊:

“快看,天门开了!”

他们驻足凝望,天边的晨曦中,他们看见一位高大的母亲,用慈悲的目光凝视着他们,她伸出双臂,张开博大的胸怀迊接迷路的他们,脸上闪耀着甜蜜的微笑……

 

                           2018.4.30-5.15 作于普莱诺

附:在美 “六四“话题实录。

  • 丁先生(重庆人,留美博士,男,35岁):我姥姥家住在广场附近。六四时,军人发射催泪弹,学生们跑进我姥姥家,用水洗眼睛。
  • 阿美(广东人,服务员,女,年龄不祥):那时我在上中学,我们的老师在黑板上写了一句声援学生的话,被开除了。
  • 周师傅(湖南人,男,45岁):我的家在农村,对六四没有印象。
  • 洪老板(四川人,在美开川菜馆,男,50多岁):关于六四嘛,学生纯粹在胡闹……
  • 老板娘(四川人,50岁,小学文化):那时候,我们在摆地摊,一阵风,把我们的布蓬给吹倒了……
  • 王先生(北京人,六四时来美,大赦拿到绿卡)当时医院里到处是死伤人员,那些尸体太平间摆不下,放在医院的过道里。
  • 熊经理(台湾人,60多岁)学生闹事,国民党从来不镇压,只有大陆政权,才对学生开枪……

六四政治笑话:此地无尸300具

此地无尸300具
面对天安门母亲及更多的受害者,要求公布六四大屠杀真相及追究屠城责任的压力,邓小平李鹏陈希同等人想出一个花招:在长安街上题写道:此地无尸300具。数日后,又有军人在旁边题写道:戒严官兵不曾杀。

子弹与小白鼠
记者问:“六四时为什么使用坦克和真抢实弹而不选择使用橡皮子弹!?”李鹏:“因为我军的橡皮子弹储量不够用。” 记者问:“为什么不选择枪杀小白鼠做示警?!”邓小平:“因为当时北京的学生和市民示威的有两三百万,全国有四千万人次,政治家做实验哪里能找到那么多小白鼠。”

昏军不怕戒严难
昏军不怕戒严难,屠城京都只等闲。六部路口腾声浪,坦克轰鸣碾红丸。
金水桥畔烈焰暖,天安门前尸骨寒。更悲长安千米血,双军*争赴人肉宴。
*双军指杀人最多的两只部队:38军和空降兵15军。

有种的站出来
温家宝曾经三次提出平反六四,当时反对最激烈的是欠有血债的薄熙来。而邓小平,杨尚昆,李鹏,陈希同,袁木及参与大屠杀的士兵都一直在撇清六四和自己的关系。全国人民想知道如今试图阻扰平反六四的是谁呢?有种的就站出来!

艾鸽经典诗句集萃

飞禽过目皆无缘,韵士一眼寄秋眸。——艾鸽和崔颢《黄鹤楼》

花尽衬悲凉,空有芳萦绕。
携梦寻觅雪野春,
自带一身俏。《卜算子:咏梅》

空怀枉恋千百度,不经意间,秋眸帘开,竟是梦中慕。——和辛弃疾词《青玉案》

即便不知春何时,物逸稀为俏。——卜算子《咏梅》

你口中的母语是我唯一的祖国,当我们接吻时就回到了故乡。——《恐怖年代里的玫瑰》

嫦娥朝朝思下凡,情郎夜夜慕升天——《中秋倚月》

春风不理人寰事,按时催得冬雪瘦。——诗评天下美女

严寒千尺冰,奈何一树情。《春柳赋》

卷舒动含秋,萌生静有春。《夏荷赋》

自甘孤与寂,只为秋波红。《秋枫赋》

几许相思泪,梦春春留步。《冬梅赋》

地球可以没有天堂,但不能没有巴黎。——《巴黎世界的首都》

艾鸽经典诗句(二)

天生我才难埋没,磨难乃是试金石。——《和李白将进酒》

人生得意须淡定,即便金樽空对月。——《和李白将进酒》

无颓废者成大器,笑饮苦涩三百杯。——《和李白将进酒》

古来多少圣贤梦,唯有才俊留其名。——《和李白将进酒》

此情若是天注定,人寰不解又如何?——《和普希金致大海》

且将经典留空间,莫信海天不容人。——《和普希金致大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宇宙的开始,
不是时间的消失,
是你的眼睛到你的嘴唇:
你发现了我却说不出我爱你。

——《和泰戈尔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无耻是无耻者的最高境界,
善良是善良者的最低底线。

——《我质疑》

香消玉碎无微暇,
日月骤过有轻吁。

——《和曹雪芹红楼梦咏梅诗》

宇宙间至少有两颗星星是永恒的,
那就是我所爱者的眸子。
——《活灵》

永不坠落的除了星空,
还有我的天韵。
——《活灵》

远道而来的陨石啊,
不要撞击我的遐想。
——《活魂》

孟浪/降龍記

降龍記

孟 浪·

他是長城頂上的那一位
他說要降服這一條惡龍
他說:大家一起來啊,一起來

龍,顯著威,正發著惡
兩千多年和二十多載
都是同一襲龍袍甲殼的不堪

他可能又是徒手搏鬥的一位
只有筆,和紙,和鍵盤
熒屏上映出他狠狠揪住了龍鬚

北京,北京,龍的蛋
他說:大家一起來啊,一起來
大家是洶湧的人影兒

他是一個他,十個他,百個他
千萬個他,無處不在
長城內外降龍的怒吼千萬擔

龍鬚燃作了煙,龍蛋已壞
人影兒,人影兒,正在站起來
龍跑著它的龍套,最後一齣爾爾

他是長城腳下的那一位
他說他失去了氣力時,才長出氣力
正好讓大家一起來啊,一起來

2017.7.14

(原載2017年7月16日香港《明報》,該期也同時刊出香港詩人崑南、中國詩人浪子為紀念劉曉波殉難所寫的詩作。)

阿钟/他死了

 

他死了

阿钟

(一)

一个人死了

但却活着

而这个国家

却成了死人的国度

 

要是我们还活着

为什么不能说出他的名字

2017/7/13

(二)*

书很厚

清风一缕只是一缕

失血的天空

是无尽的雨水

 

应该有飞雪

这是如火的七月

应该有飞雪冰结的人心

 

清风一缕只是一缕

从厚厚的书中溢出

 

这是一个死人的国度

只有一个人活着

被推进了焚尸炉

 

一缕清风

从厚厚的书中溢出

失血的天空下

这些死人继续野蛮生长

一缕清风助长着火势

书很厚

如火的七月

依然看不到飞雪

2017/7/14

*刘晓波逝世第二日

张朴/我等待着,这一天……

我等待着,这一天……

张朴

我等待着,这一天……
百万人涌上天安门广场,
高喊你的名字──刘晓波,
对准中南海门前的石狮,撒尿。

我等待着,这一天……
一个士兵,瞬间,
掉转枪口,
把独裁者的胸脯,打烂。

我等待着,这一天……
初生的婴儿,笑脸张张,
能够沐浴在,
没有雾霾的阳光下。

我等待着,这一天……
当我说,我是中国人,
将会有一种挣脱锁链后的自豪感,
如同站在山巅!

螳螂/悼刘晓波

悼刘晓波

螳螂

历史终于安静
却又浮现
那铮铮傲骨
伟岸身躯
在嶙峋的群峭中攀爬狰狞

风如吼至
江河咆哮
巨蟒血口
恶狼嘶呖
都被镣铐轻轻挥舞
化作春雨后的安宁

身后是石化的足迹
蜿蜒成诗
横贯古今
又仿佛
一株老树
根  扎进地底
叶  撑开乌云

铁血丹书
字字如玑
掩卷长泣……

于7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