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險的歡樂——給霞

 

危險的歡樂——給霞

 

這是太危險的歡樂
你不該如此沉浸
暗夜中的森林豎起耳朵
對每一絲風都保持警覺
寂靜也如同一根針
使眼睛呻吟

只為了投身顛峰上的瞬間
一個人走向無路的迷途
沒有緣由,只想仔細張望
拉不出聲音的琴絃
在你急跳的心尖上
斷裂,顫音卻很溫柔

就這麼一點點好奇的稟賦
很憐憫地用於傾聽自己
禁不起一次不是誘惑的誘惑
窺探並不神秘的謎底

只為了使平凡的開始
有一個稍稍異常的結局

曉波1993621



 

那人坐下——給霞

那人坐下——給霞

那人坐下,慢慢地
太陽慢慢地詢問
街邊一條剝落的長椅

那人一刻也不離慢慢地
目光都顯得滯緩
那人決不左顧右盼
全身心地修理指甲
閃光如同一頭鼾睡的豬

那人遠離一切
卻慢慢進入另一個內心
坐姿莊重得如同
等待一次人工流產

曉波1991年8月24日


 

驚愕——給小霞

驚愕——給小霞

驚愕始於一塊石頭
接下來是雜草
以及草葉上的斑點
和草叢中的獸跡
陌生的一角天空落下
禁果的滋味
像星一樣升起

驚愕始於一次呼吸
杯中殘酒獨自睡去
瞪大眼睛空洞如昨
世界近在咫尺
那盞燈東飄西蕩
猶豫的瞬間
無一絲聲響
三十六歲
已接近上帝

驚愕始於一個虛詞
二個空杯子
比擦淨血跡的廣場
更像裸體的女郎
打掃房間銷毀證據
收拾起記憶
窗口離大海很遠
突然殘酷得發白
豎在灰塵和詩句之間

驚愕有別於恐懼
而更接近絕望
嘲笑著、譏諷著
畢竟比嚴肅更認真
幾乎不會有能夠
稱之為悲哀的東西
人們在笑
那就讓他們笑完

曉波1991年8月2日


 

給妻子

 

給妻子

猶如冷漠的月亮

高懸於我的頭頂

閃光的傲慢俯視著

令我窒息

背景如此深邃

如同墳墓嘔出的幽靈

 

獻上純粹和聖潔

為了交換一次夢中的接近

不求皮膚的燃燒

只讓目光染上一層冰冷

看天火在蒼白中熄滅

 

天空的悲慟過於廣漠

非我的靈魂之眼所能看穿

給我一滴雨

擦亮水泥地面

給我一線光

呈現閃電的提問

 

你說出一個詞

就能打開這扇門

讓夜晚回家

曉波1997.1.31

懸崖──給妻子

 

懸崖──給妻子

我被逼上某處懸崖

鋒利的石頭嵌進皮膚

一個命令讓我站立著吶喊

向世界發出最後通牒

 

我能站立卻無法呐喊

我能呐喊卻無法站立

筆直的身軀只能僵硬

瘋狂的吶喊只能彎曲

 

深淵的陡峭、尖利

不允許筆直的挑戰

身體的極限只能二者擇一

絕對的命令卻要求兩者兼得

 

選擇,無望的掙扎

要麼挺直了吶喊,粉身碎骨

要麼向深淵屈膝

巨大的蒼穹已經俯壓下來

1996.12.15

夜晚和黎明──給小霞

 

夜晚和黎明──給小霞

獨自睡去的夜晚

格外寒冷

黎明前的孤星更顯無情

儘管有床頭的橘黃色燈光

冷透的黑暗依然

不留任何餘地

吞噬著全部的你

 

你對著燈自言自語

撫摩牆上的影子流淚

此刻,應該點燃一支菸

或為自己倒杯酒

昏醉地追逐那個

至今不知下落的失蹤者

是否被更深的黑暗吞沒

 

把燈熄滅吧

讓菸獨自燃燒夜的寒冷

把酒潑向窗外的夜

讓黑暗醉倒

嘔吐出另一個黎明

一個也許會有消息的黎明

1996.11.11

冬日的孤獨──給霞

 

冬日的孤獨──給霞

冬日之夜的孤獨

是螢光屏上的藍背景

單純得一覽無遺又一無所有

那麼,你就把我想成一支菸

可以隨時點燃隨時熄滅

抽呀抽,永遠抽不完

一雙赤腳踏在雪地上

像一塊冰掉進酒杯

沉醉和瘋狂

是烏鴉低垂的翅膀

在大地那無邊的屍布下

黑色的火焰失聲痛哭

手中的筆突然折斷

尖利的風刺穿天空

星星碎裂成夢中奇遇

咒語滴著血寫下詩行

皮膚的細嫩依然

一種明亮復歸於你

孤獨,鮮明地

聳立在寒夜的哭泣中

觸摸雪的骨髓

而我

不是菸不是酒不是筆

只是一本舊書

類似於

長著毒牙齒的《呼嘯山莊》

1995.1.1

雨中的我──給霞

 

 雨中的我──給霞

下雨了

雨滴穿透太陽

我被推向世界的邊緣

只有驚愕不已

只有勉強順從

雨滴並不殘酷

但,它的溫柔充滿危險

 

獨自一人裸露著

我是雨中唯一的裸露者

雨中的色彩令人疑惑

所有的傘都像微弱的吶喊

消失在被雨水浸濕的時間中

 

我所希望的

是雨中的崩潰

是我單薄的身體

先於初升的太陽而離去

我害怕每一種悄然的變化

更無力承受

任何英雄式的壯舉

引起上帝的關注

是一廂情願的自虐

沒有智慧去褻瀆的我

只能點燃一支菸

1991.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