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協華/輓孟浪

輓孟浪

任協華

我记得,就在两三年前的那一段混乱的岁月,有一天收到孟浪的信,他希望我就他的某个论述谈些看法。我看了,我认为与其说这是孟浪的一次论述,不如说这是孟浪对于人生和诗歌的一次宣誓,他对于诗性正义的执著,已经超出了他的同时代人。尽管,在这其中一定埋藏了他的孤独和痛楚。

我怀念孟浪,并为他的诗所倾倒,正如这种关联就是孟浪及其诗歌的密切而巨大的象征一样。我情愿能够坐下来谈一谈他的诗,和他诗歌中似乎被刻意忽略的沉重、剧烈乃至急速席卷的力量。我认为在这一点上,孟浪无愧于他的诗歌,他是我们时代少有的能够照亮自身并不断前行的诗人。        

现在,生命的时钟已然停止,诗人离开了他的时代,而这仅仅是开始,他仍将和我们在一起。          

  RXH,2018.12.15任協華

王丹/無數的詩歌閃閃爍爍

無數的詩歌閃閃爍爍

王丹

今年的冬天,對藝文界來說是一個心情上會非常濕冷的冬天。小說家李維菁走了,導演陳俊志走了,然後,是我的老朋友,那個一臉大鬍子的詩人,那個有著粗獷外貌和細膩內心的詩人孟浪,也離開了我們。他們走得,都有點匆促,讓我們猝不及防。尤其是孟浪。

生病前的孟浪是一條大漢,他是那種你永遠也不會把他跟疾病和死亡聯繫在一起的人。他精力充沛且好客,不酗酒但喜歡跟朋友喝兩杯。記得在波士頓的時候,他生活艱苦,一度睡在一個小劇場的舞台上。但這對一個詩人來說從來不算什麼,他還是那條大漢,他還是一樣談笑風生,一樣說起話嗓門很大,每每我都要提醒他「小點聲」。他那代表性的大鬍子讓他顯得英姿颯爽,豪氣逼人,跟他詩歌中那些微言大義的比喻形成鮮明對照。他像一個古代的俠客那樣行走在街上,只差沒有在肩上橫背著一把寶劍了。

每次從香港到台灣,後來是從花蓮到台北,孟浪都要找我見個面。他是那種對於文學和相關活動不斷有新的想法的人,每一次都有新的計畫跟我聊。最後一次是我在家附近的一家咖啡廳,他帶了中國大陸來的一位詩人跟我見面,然後大談他的關於十月革命一百週年的專輯的想法,滔滔不絕,神采飛揚。那時候的我,哪裡想得到沒有多久,他就在香港機場突然發病,然後一路與病魔掙扎奮鬥,最終竟然就這樣撒手而去了。這樣的一條大漢,精壯威猛,他的人生竟然如此突然中斷,叫我們這班朋友要如何接受呢?

有些人用詩歌把自己與社會做一個切割,孟浪恰恰相反,詩歌,是他用來把自己與社會連結在一起的媒介。但是你也不能說他是一個政治詩人,因為他還是把文學標準放到政治關懷之上。所以孟浪的詩,充滿悲憤,控訴和力量,但是又並不是空號,不僅僅有激情。這使得孟浪的詩,在華人文學世界中顯得獨樹一幟,給我們留下了豐富的精神遺產。

如果有讀者想了解他的文學世界,我會推薦你看他的詩集《愚行之歌》,這是楊小濱主編的《中國當代詩集》的第二輯,在台灣出版。這本詩集中的孟浪,精神的呈現更加豐富,更加全面。在他自己寫的跋中,他告訴讀者:「在我的精神視野,也是我的生命遠景裡,下列十二個字繼續呈現耀眼的光輝:當下關切,普世關切,終極關切。」這十二個字,正是孟浪的文學生命和人生的寫照。「當下關切」,我們可以理解為是他對現實,對一些歷史(「六四」,十月革命)的介入;「普世關切」,可以看做是他對一些基本的價值(自由,人權,正義等等)的堅持;而「終極關切」則是他面對自己,面對內心的追求,在現實和理想之上,他是在用文學和文學活動,完成他的個人的自我實現。

這本詩集的扉頁中,夾著一張明信片,上面是他手寫的一首詩〈無題〉:「我有無數個祖國/我有無數條道路/無數的我閃閃爍爍,你唯一的祖國/你唯一的道路/唯一的一個你正在熄滅。」這真是一語成讖:他心中的祖國還在那裡,他的道路仍伸展向遠方,而詩人自己,卻已經熄滅。雖然如此,但是我想他還是應當很欣慰的,畢竟他留下了那麼多的詩。這些詩,就像無數的星子,會在歷史的長河中永遠,永遠地閃閃爍爍。

轉引自自由日報/2018/12/23

【親友送別】詩人孟浪設靈 妻發悼詞:讓我重新認識他的人生

【親友送別】詩人孟浪設靈 妻發悼詞:讓我重新認識他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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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增:內容)曾主編已故諾貝爾和平獎得主劉曉波紀念詩集的中國詩人孟浪,本月12日在香港沙田醫院病逝,終年57歲。治喪委員會昨日在九龍殯儀館為孟浪設靈,數十名親友前往悼念。今日將在同一地點出殯。

昨日正是冬至,靈堂設置莊嚴肅穆,正中是孟浪留着絡腮鬍微笑着的照片,橫額四個大字「自由詩魂」。數十名親友鞠躬悼念。孟浪好友書法家陳世憲現場手書輓聯「朝霞陳腐,農夫灰燼,皆因列寧致命,惟魂是索;故國迷途,奔馬揚鬃,要憑死者光榮,入墓永生」。輓聯由宋石南作,文句皆引用自孟浪多篇詩作《連朝霞也是陳腐的》、《致命的列寧》等。

孟浪的好友吳明良從廣州來港悼念,他說送別孟浪是冬至永夜。當初孟浪移居台灣之前二人曾約定在花蓮見面,怎麼一別再見竟是葬禮。

已經移居台灣的本港詩人廖偉棠為孟浪致悼詩,他提到彌留之際的孟浪曾經告訴他自己在昏迷時仍感覺自己在一條長梯上不斷攀爬。詩中寫到,「厭倦了悼文的一年,死亡仍然發來約稿信。」他寫到這個流放詩人與故國:「你說,我們該有多麼厭倦有一個祖國它不咀嚼,只是吞嚥。它不哭泣,只是尖叫。」

靈堂上播放着導演黃文海為孟浪所拍攝的未完成紀錄片片段。孟浪是導演黃文海紀錄片《在流放地》的其中一名受訪者。黃文海說,早年自己是孟浪《傾向》雜誌的讀者,2014年後二人在香港正式認識,兩人在佔中時期經常在三個佔領地遊走。

「應該以詩人的身份送別孟浪」黃文海認為孟浪是中國流亡文學的代表人物,期望長期「跟拍」他的故事。孟浪兩年前移居花蓮,二人還說往後時間還長,可以慢慢拍攝中國流亡文學文獻館的故事,怎料孟浪卻溘然長逝。他憶述在探望病危的孟浪時,曾向孟浪說「你還有這麼多東西沒做。」彌留之際的孟浪眼角流出了一滴清淚,似是給他回應。

孟浪的告別式在今早9:30開始,孟浪的生前好友將朗誦孟浪的詩歌作品《軀體野蠻地向歷史衝去》、《無題》(一個孩子在天上)作為悼念。

孟浪遺孀杜家祁發表的悼詞全文

我希望我可以好好地講完以下這番話。我和孟浪相識在2001年,因為《傾向》雜誌的編輯工作,那時我們都四十歲了,所以我總開玩笑,我們一相識,已白頭偕老。

孟浪是我認識的最善良的人,真的像天使一樣,我沒有想到他會喜歡我,因為他對所有人都那麼好,我以為我只是他的朋友之一,直到我要離開波士頓的前一晚,他打電話給我,向我表白了心意,那一夜我沒有睡,一直在哭,因為一個這樣好的人喜歡我,何其幸運,何其幸福。

但是和他結婚之後,我發現了他的另外一面。他把自由和公義放在第一位,妻子和家人在很後面,但我也要公平地說,放在最後的永遠是他自己,所以做他的妻子是一個辛苦的工作,因為甚麼都要替他擔心。

我和孟浪是很意氣相投的,除了我想做中產階級,他想做無產階級之外,我們的價值觀很一致,他追求自由,我也追求自由。這個土地上有這麼多不公義,不合法的事情,但為甚麼偏偏就是你,要做到一下飛機到上海就被公安架走,讓家人在公安局外苦苦等候到深夜?我也想,你有空就陪我去去旅行不好嗎?但就像一位詩人在悼念孟浪的詩中所寫,我們所有人都會像你一樣死去,但很少有人能像你一樣活着。這麼多朋友來懷念他,也讓我重新認識了他的人生,和我自己的人生。我們與其這樣戰戰兢兢因循苟且地活着,為甚麼不痛痛快快地,去做我們覺得應該做,願意做的事?

孟浪生病的時候,很多朋友很擔心我,怕孟浪如果有一天不行了,我會崩潰,甚至自殺。我要在這裏請各位放心,我不會,我還有很多事要做,其中之一是編輯一套《孟浪全集》。

孟浪最喜歡朋友,我相信他現在就在這裏,看到那麼多朋友來了,他一定很高興。我代表孟浪和全家,謝謝大家。

轉引自蘋果日報/2018/12/23

众人悼孟浪(附孟浪遗作“我们不喜欢脏太阳”)

众人悼孟浪(附孟浪遗作“我们不喜欢脏太阳”)

孟浪,本名孟俊良。1961年生于上海吴淞,祖籍浙江绍兴。1982年毕业于上海机械学院(现名上海理工大学)。先后参与发起创办《海上》《大陆》《北回归线》《现代汉诗》等多份重要诗刊。曾任《倾向》文学人文杂志执行主编。著有诗集《本世纪的一个生者》(1988,桂林)《连朝霞也是陈腐的》(1999,台北)《一个孩子在天上》(2004,香港)《南京路上,两匹奔马》(2006,北京)《教育诗篇二十五首》(中、英译双语版)《愚行之歌》(2015,台北)。参与合编《中国现代主义诗群大观1986-1988》等。

2018年2月17日,诗人孟浪在香港突患急病入住威尔斯亲王医院,初期症状为昏睡、呕吐、失语,初步诊断是脑水肿及脑血管阻塞,后确诊孟浪患肺癌并扩散至脑部。

4月27日,于硕、徐敬亚、岛子、郝青松等人发起为孟浪病重筹款治疗活动。众多诗人与读者为孟浪祈祷,参与「拯救诗人孟浪」募捐计划。法国、美国和两岸三地的一些艺术家决定捐出部分作品,通过义卖为孟浪筹款。

4月底孟浪开始服用标靶药,4月30日开始清醒,5月3日进行了脑部导管手术,逐渐恢复意识,虽然常常很疲累,但已可以流利地与人对话,思维也很清楚。医生认为他医疗情况良好,除了继续吃标靶药之外,也可以开始复健了,期望一个多月之后,他能像一般人一样行走及自理生活。

中间情况一度好转。经过一段康复期后,病情恶化。12月12日去世。

愿孟浪安栖

张光昕

真正的诗歌读者,虽只有少数,但还必须认领另外一项哀恸的殊荣,就是西绪弗斯般地练习如何去面对一个诗人的死。我常认为,这种直观而悬崖式的沉浸,正在悄悄改变我们自己的容貌、身姿和掌纹。一些眼神、声调和手势也毫无觉察来到我们身上。未来的谁也去留个大胡子?一个毕生孟浪的诗人走了,我们内心里那堵千疮百孔的泥墙又掉落了一块,还要更加用力地咬起牙来,撑一撑寒冬里自己肉身上的苦山水。死与生,正有着这种微妙的辩证。一群人在共享着一台隐身的呼吸机,一处倏然停止了,其他那些遥远、无限而少数的端口,都会多出点痉挛和叹嘘来。死亡难道不是一个节日?哪能呼吸,哪就是我们的祖国,所以导管常常是越界和软埋的。在一个精神分裂的国度,那些经诗人之手辗转各地造出的口号、代群、流派、社团、笔会、民刊、诗集、文集、大观和诗句,这些披肝沥胆的诗歌工作和旷代的呐喊,均为着改良空气、净化周遭、好重新做人,关键是,能做回真资格的公民。他和他认出的那些“同时代人”写下的诗歌,刚好回应了善良的人们内心里这种正当化的渴求。他们有勇气拒绝在败坏的灰霾里苟延肺腑,他们的诗歌该用鼻息去阅读。诗人死去,句子重生,死亡翘起了复活的支点,犹如夜空里的一个星座。顾城的死,留下了“一代人”的誓言:“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要用它寻找光明”,给了朦胧诗代一个灼眼的支点;孟浪的死,让他的诗句在“同时代人”中加重了:“连朝霞也是陈腐的。//所以在黑暗中不必期待所谓黎明。”这种“连……也……”句式的发明,如此痛心疾首后的空空等待,让孟浪们剿灭了顾城们野蛮的初心,黑眼睛里的镜子变暗,光明也不过是身边无量鬼火流萤。在这个意义上,第三代在怼哑第二代的同时,也终结了自身,只有自辩的声迹犹风过耳,如同骨骼烧焦的残骸。光明不再是黑夜的前景,它只能是黑夜的某种癔症,词语仍然是我们这些弱者长期暗暗厮守的闪电,是速逝的缓存和喘息,但它距离人性之觉醒和健达似乎还差着亿万亿万之光年。愿孟浪安栖。

   2018、双十二夜

1987年在深圳·翟炜摄

悼孟浪

庞培

他留下桀骜不驯的长相
三首诗,一把大胡子
从弄堂里窜过1961、1974年几个早晨
数不清的八十年代炊烟
抽掉多少烟!跟多少外省、本地的流氓天才、诗人
说过多少玄妙的疯话
然后,才弄懂秋天通过人的肺叶止咳
完成的使命
上海的星空宛似四马路口的法国梧桐
他才显露手机上的黑白遗像(炭笔素描)

  2018.12.13

哀歌——送孟浪吾兄

廖伟棠

厌倦了悼文的一年
死亡仍然发来约稿信。
它那么热,被自己的雪烫伤
它日复一日下着自己,下着脏绷带。
我们的酒杯,全天下的酒杯
在暴雪中只砸剩一个
锃亮地、屹立着像一个流放者。

然而在父兄全殁的宴会上
当以此酒为大!
当你脱去行脚的袈裟
露出被盐祝福过的肝胆
你说,我们该有多么厌倦有一个祖国
它不咀嚼,只是吞咽。
它不哭泣,只是尖叫。

不须搀扶,你从病榻上升起如一束水晶
那么锋利,那么透彻
是北方的沼泽不可能有的事物。
你说,我们该多么厌倦那如影随形的鬣狗。
我们只是在逆旅的客店
久久地观望一颗星。
我们只是,把骨头攥出了掌心。

  2018.12.12

芒果园——悼孟浪

刘振周

得益西伯利亚的寒流与孤魂
江南以北都下雪了,我见过那玩意儿
此时的同行总能代替我的部分观感
冰,雪,严寒,雾霾——
唯独亚热带的芒果园格格不入,依然翠绿如春。
是的,我能分辨冬雨之下的润湿枯黄叶子
沿着蜘蛛网上升的叶脉抵达了冬天
──二十世纪中期以来,这种生命的轮回
并没有质的变化,不过是
死亡的方式略有不同,闪着思想光芒的果实
早在途中被政党劫持,禁锢仓库。
留下泛黄的想象与记忆–
一些年来,又陆续被新的萌芽遗忘殆尽,
愚蠢又丑陋的树瘤、昆虫遗弃的巢
无不在扩散绝望的空气。
“连朝霞也是陈腐的。”
是的,赋予行动的诗人与果品
终究都走向死亡

──包括时间、乌托邦、极权的安乐国。
从来都不存在真正的敌人,
只有小妒忌与狭隘并存。
当崇尚腐木的价值观、与冷漠
一起制造人为的诗的喜悦,
乏力、又勉强的修辞都在腐蚀着大地。
甚至蔑视生命的呐喊,
关乎消化系统、口粮、物质化的入侵与誓洗,
我们从来都不知道缺乏什么
似乎也不在乎缺乏什么–
当能感受的冬天,应该不止于温度计笔直的堕落。

  2018.12.12

送别孟浪

王藏

巨石压天,墙缝渗烟
地火淹灭非人间的睁眼尸骸
肮脏咧嘴,仍把守铁齿的挣扎
——壳粉碎,蛋黄里的钻石奔赴未来

这是绝地流星将黑洞开肠破肚的时刻
这是耻辱的黎明被野生胡须揉烂成废墟的时刻

滴血的头颅,压垮一切履带
将所有沦陷的重量,油渍和谎言
洞穿

词语以失败的面具
赢取着末日的不断失败
 

魔鬼和小丑早气数已定
自由广场绝不会退场,我们必以荆棘的阵痛
再次树起墓志铭的荣光!

  12.12.2018 夜

致病中的孟浪

王藏

朝霞还不新鲜
太阳仍在惨叫
可你,战友
却被命运推进病床
花白的诗爪
爬满头颅
你曾从远方对我说
「巨石与浓雾/都在袭击着道路」
我在鲜血中舌头打结
黑得发紫的夜
早将我们眼球的墨汁烧成青烟

战友,可你
如今挣扎在病重的诗国
我们都在沦陷区
魂魄差点抓不住沦陷的躯体
 

哥们!我早已没有眼泪
可今夜,我的瞳孔还是挤满钻石
流向香江,那座孤独不堪且不断粉碎的港口

「而道路无法驱散」
这是你说的
我请时间作证
我请求你在陈腐的空间
再次对我颂读

哥们,天真的快亮了!

  2018.4.2

西洋菜南街遇孟浪

蒋立波

天在暗下来,我没有看到香港的落日,
但我看到了远处金融大厦上,
黄金,正大雪一样融化。
报纸的财经版上,命悬一线的卢布
在挽救爱国者崩塌的信心。
西洋菜南街58号。被逼上二楼的书店
比牢房逼仄,但仍然容得下我们跨跃时间的会晤,
正如立法会的针眼
仍然有办法,让二十一头骆驼穿过。
你指给我看,曾经的占领区。
似乎只有雨燕还记得那场从未落下的雨。
但即使是最小的一颗雨点,
也比法庭上的棒槌,
更配得上那一株株西洋菜的渴意。
乌云的手帕,绞不出一滴来自机器的歉疚。

小餐厅里,啤酒的泡沫汹涌,但你的柔情
仍然足以克服内在的紧张。
你的一部大胡子,似乎仍然挟带着
那个遥远时代的气息。
如同一部装帧精致的诗集,
却轰响着履带的音节。
这是否意味着,你撰写的序言,还有必要重写?
我想起你带我去过的那家叫“序言”的书店,
一本书的封面上,那个被囚的口吃者。
他厚厚的镜片后面,似乎存在一个深渊。
一条未被标记的道德的吃水线。
如同前一刻,我刚刚放弃站起来朗诵的冲动,
我的怯懦,被轻易地得到赦免。
我似乎听到,背包里刚买的那把伞,
每一根伞骨的铮铮之声。

  2015年1月9日
 

孟浪走了

乌尔根

又一个人走了
悼念拒绝他回来
一排巨浪泯灭沙城
那些字贝一闪一闪

字也是死掉已久的贝
蛋白质柔软飞失
矿物质赋予形体

有些小孩拾到
惊喜它的花纹
和风吹它的声响
人间少闻

被沙砾磨蚀
逝去注定了共识
八方视角章鱼之手
触向一个屏幕

哭和骂表情达意
习惯歌声的耳朵
矿物质含量很少
少得可怜

  2018.12.13

“诗人是罕见的,稀有的”

宋琳

诗人孟浪在当代诗界的重要性可以说被严重忽视了。究其原因,至少有两种:第一,他个人鲜明的意识形态立场令批评家或选家不适;第二,他去国经年,有意识地与喧聒的内地语境保持距离。后一种或许恰恰保护了他写作的独立性。一个诗人,三十多年不间断地写作,发愤以抒情,坚持着自己的诗学理念,且不同时期介入过一系列具有当代意义的诗歌运动,办民刊,搞大展,参与声援被迫害者,自行出版思想类书籍等等,却在国内批评视野里销声匿迹,与一切奖项无缘,无论官方的、民间的。这并不奇怪,在一个颠倒错乱、诗道日晦的时代,标榜的民间也已是山头林立,再不是什么公道场了。孟浪选择的自我流放,一开始就预示了他与所谓成功的绝缘,这种自甘无名非独立不惧、遁世无闷者不能为。

在20世纪80年代的上海,所有重要的地下诗歌现场几乎都活跃着孟浪的身影。早在1981年(其时他还是上海机械学院的学生),就与郁郁、冰释之一起创办同人刊物《MN》(英文Mourner的缩写,意为送葬者),据郁郁回忆,刊名是孟浪取的,似乎大有深意。其后的《海上》(1984)、《大陆》(1985)以及“海上艺术家俱乐部”和“天天文化社”,孟浪都是始作俑者。他不满足于做一个地方性诗人,南下北上地串联,与外地诗人的联系相当广泛。1985年冬他与北京的贝岭合编了《当代中国诗歌七十五首》,油印,浅蓝色封面,献辞引用约翰·邓恩的一段话:“谁都不是一座岛屿,自成一体,每个人都是那广袤大陆的一部分。如果海浪冲刷掉一个土块,……一个海角,如果你朋友或你自己的庄园被冲掉,也是如此。任何人的死亡都使我受到损失,因为我包孕在人类之中。所以别去打听丧钟为谁而鸣,它为你敲响。”显然,邓恩的民主理念和对每一个生命的关怀很早就是青年孟浪所赞同和信奉的。次年,他又与徐敬亚等人发起“中国诗坛1986现代诗群体大展”,第三代诗人全面登场了,一时间冒出了六十多个流派,我本人和“城市诗”也忝列其中。大展这种集体亮相也许一次就足够了,但这一次毕竟发生在八十年代,是值得纪念的。我不记得是哪年认识孟浪的,应该是八十年代后期,他到华东师大来找我,留着大胡子,与诗歌中的犀利形象相反,他非常温和,对诗界的人与事无所不知,对各种动态都极敏感。八十年代末,我们交往多了起来,1990年初秋芒克来上海,孟浪邀我和李劼去宝山,十几个人在长兴岛住了一夜,第二天,公安就找上我们了。我在“鹿特丹国际诗歌节”得了个奖,孟浪最早得知消息,让冰释之专门来通知我。“海上”诗群在苏联领事馆搞人数众多的活动,我也参加过,感觉他颇有布勒东的气质,后者恰恰也喜欢撰写宣言。他办民刊的热情一直很高,1992年与唐晓渡等人一起创办了《现代汉诗》,我的《当黑暗铺天盖地》就是他拿去发表的。我们相继出国后,孟浪与贝岭将陈东东的《倾向》移到美国继续出刊,我读过其中的一两期,布罗茨基和桑塔格专辑相当出色。他不时有诗歌在复刊后的《今天》发表,其中《不放走悲痛》、《教育诗篇》、《无题》后收入《今天》十年诗选–《空白练习曲》。关于那首《不放走悲痛》中的诗句“每个人都护住胸口,不放走悲痛”,我在序言中略有提及:“从良知的自审中洞察悲剧性事变的普遍伤害”,迄今为止,孟浪都在反复处理这一主题,其坚韧在同行中实属罕见。北岛对孟浪八十年代末的诗亦颇欣赏,有一次在巴黎地铁中与我谈及,我们都很看好他。

孟浪追求奇崛、尖锐、冷峻、以及叶芝所谓“与自己争论”式的雄辩。现代性的一个显著特征是悖论,只有冒牌诗人才会认为自己是真理的代言人,因此矛盾修辞法不仅关涉技艺,也是观念使然。写于1982年的《秋》已经触及人与世界的对峙,在“脱衣”与“穿衣”的动作中世界和我进入相互审视的角色,这首诗形式还相对简单,1985年的《冬天》则可以视为它的一次拓扑:

诗指向诗本身
我披起外衣
穿过空地
在这座城市消失。铜像
我无法插足
诗指向内心
四壁雪白
这间空房子里可以住人

相反。我们还是一起穿过
这片空地穿过
这座城市穿过
诗本身

在那里我们也可以住下
生火,脱掉外衣
甚至内衣
露出我们本身。面对诗
或离弃诗

张枣在《朝向语言风景的危险旅行–中国当代诗歌的元诗结构和写者姿态》文中谈到这首诗:“诗中所再现的现实物品如‘铜像’、‘空地’、‘外衣’、‘内衣’是非诗意甚至反诗意的,它们都是‘恶之花’似的用以创造矛盾修辞法奇迹的小品词,一经语言自律化的处理,便丢弃了其消极性,获得了奇妙的悖论的诗意层面。”所谓“非诗意”或“反诗意”应是针对前现代诗学观而言,小品词在这首诗中却是钥匙词,在诗人的理想中,诗必须是可居住的,在其中人可以完全袒露,它指向自由,“但现实秩序被一个铜像所控制”,它暗示实现自由的障碍。孟浪的诗大抵在语言与现实的巨大张力之间滑动,他运用元诗结构乃是为了最大限度地在沉默中发出声音,因为在严酷的现实面前,语言–作为公共性的语言已经死亡,缺乏观念支撑的抒情失效了,必须重新锻造适合良知要求的工具,否则就是不道德的。阿诺德关于奥斯维辛之后的断言对于八十年代末的中国诗人而言是无法不做出策兰式回应的,孟浪对此的意识明晰,故其表达立场坚定。敏捷,投入,不失时机,他急迫地感知到没有比“语言可怕地沉默着”(《语言公墓》)更可怕的了。

诚如他自己所说:“诗人是罕见的,稀有的。”孟浪是后极权社会即还魂尸似制度(Zombie institutions)的诅咒者,走着一条义无反顾的险途,他身上散发着某种密教圣徒的气息,而超现实主义与反讽相结合的方法,使他的诗读起来既怪诞,又酣畅淋漓。诗歌这一语言的容器同时也是歌者的武器,它在介入行动中做着自我辩护。吉格蒙特·鲍曼在谈到托克维尔的《旧制度》一书时说,牢不可破的旧秩序应该被标上“加以毁灭”的记号。诗歌在当下或许就是那需要破解的隐微记号。然而,不得不慨叹,孟浪那样勇武的诗人形象何其稀有。

不妨将他的自我塑造称为解放诗学。马尔库塞就当代社会中人的解放如是说:“我们面临的从社会获得解放的任务,是从一个显然缺乏解放的大众基础的社会中去求取。”(《从富足社会中解放出来》)诗歌的先锋性乃意味着在缺乏大众基础的情况下,先行到未来中去,此时“诗歌的统治”不能没有思想的主导,历史中的时间必须被唤醒,这就是为何《时间就只是解放我的那人》、《历史的步伐与历史本身》、《沉迷在终点之中》、《伟大的迷途者》和《纪念》等诗中呈现出如此的急迫性,孟浪的语速总让我想到曼德尔斯塔姆。“我是否接受了时间? / 我回答了:是的 / 他一直奔进了我的心里 / 我和他一齐,向解放奔去”(《时间就只是解放我的那人》);“哦,是他们的血静静地流在我们身上 / 而我们的血必须替他们汹涌”。

据我所知,孟浪1988年由广西出版社出版过小册子《本世纪的一个生者》,直到 2006年才经诗人兼出版商张小波之手出版了二十年(1985-2005)诗选《南京路上,两匹奔马》(光明日报出版社),杨小滨序。这是他在大陆正式出版的两部诗集。2015年11月在香港,他送我刚在台湾“秀威”出版的《愚行之歌》和香港“海浪文化传播”的中英双语诗集《教育诗篇二十五首》(2014,Denis Mair译)。他编辑的《二十五年纪念集》曾托人捎给我,但至今未见,春节期间,另一本《悼亡诗选》刚出版,就听说他病倒了。消息传出后,关心他的诗人友朋或发起救援,或在网络上传播他的诗。钟鸣近日在微信中写道:“与极权主义对抗,虽生存艰难,乃至不期而遇的生命之损益,但诗却获自由与语言现实的笃实。孟浪的诗说明了这点……想想遍地行犬儒而托词全球化的,读家明眼可辩。”而他确在诗里说了:“常常要来到身体外面,远远地在那里 / 呼吸,周围还全是我自己的心跳”–他的心跳也是我们大家的心跳。为此我们编发此专辑,既是向这位不屈的诗人致敬,也是一种祈祷。愿神保佑属灵的!让我们在《诗人》这首诗中辨识那张“我还是迎了上去 / 我的年轻的脸”吧:

他是这个时代最初的声音。
这时代总是那在梦中的喊不出声。
他喊出来了。

他是这个时代最后的声音。
这时代总是那在心中的泣不成声。
他哭出来了。

他是这个时代唯一的声音。
这时代总是人山人海中传来的一阵阵空寂。
他是那唯一的声音。

2018.5.9,于大理

——转自新世纪(2018-12-12)

孟浪遗作:我们不喜欢脏太阳

经典文学欣赏 2018/12/12

无题之诗

之一

在痕迹下面我们活着
证明着:我们活得不露痕迹。

因为疲倦,才拖曳出一条大山
大山自己拖曳出一个
正在翻越它的人。
一百年已然过去了
但他仍无法接近那峰顶的绝望。
一条大水边长着一条村庄
他回来,他只有回来了。
他俯向水面,
把去年传来的涟漪抚平
并告慰:在痕迹下面有人活着……

之二

一个孩子在天上
用橡皮轻轻擦掉天上惟一的
一片云。
一个孩子在天上
像趴在一张属于他自己的
图画纸上。
一个孩子在天上
用铅笔淡淡描出无数个
孩子的样子。
一个孩子在天上
他的痛苦,他的欢乐,
他的蔚蓝,无边无际。
一个孩子在天上
他还决定,他的一生
必须在此守望橡皮的残碑,
铅笔的幼林。
哦,教员们在降临———
一个孩子在天上用双手紧紧
按住永恒:
一个错误的词。

之三

从身上脱下汽车
他在衣帽架边化剑为蛇。
业余的波士顿沸腾了
翩然惊起的是交响乐
还是芭蕾?
他走进来的时候
从身上脱下洋房
乌鸦的镇纸
在桌上陡立欲飞———
但如此蔚蓝的手指
白银的足尖
已统统隐去。
空白页,人生的空白页
充满腐蚀。
沙龙里的内心
花哨的小软垫太多
你与纺织机的斗争
弄痛自己。
从身上脱下他所居住的城市
车载电话、海湾窗
还有琐碎的皮屑。
我的唯心论呵,我的错误
笑面女王也溶入其中
如练的查尔斯经不起浣洗
盲指挥家在水上轻放脚步。
哦,灌木丛的天空,
奋力闪躲、匍匐!

双虹记

1

双虹,暧昧地,搭向天边
也许一千吨混凝土
在根部,支持着它们
面对如此草率的幸福
我却迎来鱼化石
挣脱大悲哀的冲动
海洋漾起一些感情波纹
已被爱人拓印在一页纸上
堤坝,是一条我的手臂

2

“如果请你在一座伪建筑入住
请你在那里观摩真理的结构……”
话音未落,你把火种点燃
纵火,纵火,这是你的梦
我拦住你,胳膊把大风挡开
今夜,它也已把错话收起
在都市的额头,你的旧伤复发
在都市的嘴角,你的热血凝固
而虚无者的脚步声,忽远忽近

3

群星婚礼,忙于提前或推迟
因队伍正在地平线上涌现
呵,宇航之夜就要来临———
地洞深处,又一组心跳加剧
停止给电站供暖吧
我们把灯光收拢到布口袋里
人间的灯光,像被吐出的碎玻璃
依稀是我,上升,还在上升:
一名过于积极的无照证婚人!

4

水壶疾飞,还藏着它的脚
我们的生活中若是穷匮凉白开
陆军的水壶仍然不会着落——
我甚至不需要陆军
为此,我将大地一把抽去
但水壶响了,梦中一曲高歌
士兵们渴,呵,生活中的渴
他们仰望空中水壶的编队
仰望——幻觉中的灵魂露台……

5

跨世纪,纯粹跳房子游戏
每位过客都跃跃一试
十万条响尾蛇出奇地安静
拼命向空中奔放
时代运动家裸露的神经丛
羞涩的电焊女工必须处理
运动家,再度切割自身
田与径,蒿草过膝
那里将沉睡群众,和没落的性

6

鸟儿上钩了,就一只
但轻轻一提,钓起了整座森林
盘根错节的形而上———
痛苦,分泌着饮恨的沙粒
消防局长勇于攀登
一颗沙粒的山,能否接近人类的天空
市民们沦陷在各自的客厅
鸟儿,要与他们共度
所以,森林高扬,鸟儿低翔……

7

终日在电话号码本上高卧
白页与黄页,他换着睡
然后提着饭盒坐上去月球的通勤车
这是他的生活方式
上升中的资产者不屑
旧皮鞋在太空轨道婉转……
奶粉,或者炸弹
人类有限经验中的两个极端
资产者和他正迎面相遇

8

剩下的风景被彗尾擦伤
我从焦痕里辨认字迹
从他们的脸颊上验证幸福
街上,无数枝火把耸动
未点亮的,燃烧着的,熄灭了的
通通由天文馆伸出的一只手擎起
我,绕过不存在的仁慈
绕过同样不存在的暴虐
我,我把余温尚存的彗星抱回家了

9

锣鼓架子,晾着衣服
宇航员的身体猛然弹起
瞭望塔举到了面前
舞蹈,高岸上的一人,舞蹈———
腰肢在大海里汹涌
沉默的巨大冰山莅临本城
我从一百二十层楼的窗口触摸它
并无光环的旋转餐厅,锣鼓手尚幼
人类保育员抛出安全牵索……

10

乞丐奔向银行
地球出口处也排起长队:
“生活有着落啦!”
只有恐龙在喊冷
只有恐龙的骨头感觉冷
只有博物学家正收罗旧棉絮
他的生活已被太空署征用
他回到地下室,继续守着
不可能通向地球另一端的那口深井

11

双虹搭向天边
孩子们欢呼着,攀援直上
大人们当然视而不见
在根部,我深知它的动摇
从一开始它就是毁灭
五千条箭鱼自水中跃出
“我们不喜欢脏太阳!”
大人们却要为丧失而痛哭
乌云掠过我,运送来历不明的无尽黑纱

12

无声的告诉,充盈
来自远古的自由落体
在大地上,微微颤动
发生在虚无里的巨响
无法消音,手掌毫不费力
向人类牧场转进———
羊群把一生的温暖放弃
为我,只为我
用牺牲结束无名羽毛沸扬的冬天
生活
直立的恐惧
让无膝盖的人如何下跪?
演员说:他去剧院才是回家
演员的妻子说:他回家总在演戏。
只是关节如何弯曲
打击的半径如何缩短?
三岁的儿子说:他离开家,也就离开了舞台
儿子进一步说:他离开了舞台
遇见的每一位却都是剧中人。
战争爆发了
化妆停止了
火箭发射架已然直立。
妈妈接过话头:儿子,你去洗脸
我去化妆,你爸爸么,他正在生活……
无膝盖人,无膝盖人
生长更多的腿,在半空摆荡
洋溢爱情,呵,洋溢爱情。
完成
谁在日复一日翻动田园诗的场景
弯下腰,又直起身子
她灿烂的头巾随手就摘成了夕烟
哦,一枝骄傲的花茎上
有人掐算正枯萎下去的蓓蕾
还剩下多少分秒弥留香气
无数只铁色蜻蜓的十字
悬浮于空中,生产着时代的震颤和不安
比一个箭步多,他却迅疾
消失于神圣讲坛边的侧门
有人,在门上安了拉链
嗞啦一声,他被装入他的世界
而我在远方徒然地夸大风暴
扑面的只是花洒的淫雨
甚至不在脸庞上凝结未来:谁堪缔造啊
眼泪,星光,疼痛,故乡
飞行的后果
敌意的小雨点
带来高空的清凉。
而高空危情
被新一代飞行器释怀。
几张失恋的脸
偏偏扭向宇宙之外。
大地有些凌乱
稍显老成的男女更加慌张。
哭了,哭了
雨点变大,变野蛮。
手插进乌云里
速度足够让一个国家变色。
我在美国,看到地方上的丑
正副驾驶员忙于晕眩。
他们是一对钢铁夫妇
把钛合金嵌入生活。
呼吸已经过时
鳃,孤独地出现。
敌意的小雨点
击碎罗德岛牙关紧咬的一角。
印象一号
在这里,地平线被废弃了
遥远,被出色地终结了。
呼吸珍稀
所以歌声短缺。
心有所忍、也有所甘的一人
在那全然无用的地平线下
用,用他最后的鼻息抬起落日。
街头艺人呵,终生足不出户
胡琴与吉他
更没有互相驳难的冲动。
而他的白发被严重地夸大了
被野蛮地扩张了———呵,沉寂的冰川
在万众舌头的烈焰上抖颤。
地铁停驶了
只是手表停摆了
他一生惟有保持出发的姿势。
在这里,眺望被废弃了
美,被可怕地终结了。
呼吸过剩了
却歌声已无。

轉引自獨立中文筆會

中国人权双周刊》第250期,2018年12月7日—12月20日

Hong Kong remembers Meng Lang, supporter of dissident Chinese poets

Hong Kong remembers Meng Lang, supporter of dissident Chinese poets

  • Co-founder of the Independent Chinese PEN Centre and campaigner for the release of jailed Nobel laureate Liu Xiaobo, Meng died of lung cancer this month
  • Evening of poetry readings and music held in memory of 57-year-old

An evening of poetry reading and music was held in Hong Kong on Tuesday in memory of Meng Lang, the Chinese poet who co-founded Independent Chinese PEN Centre and fought tirelessly for the release of his late friend Liu Xiaobo, the jailed Nobel peace laureate.

The commemoration took place at Green Wave Art in Mong Kok.

On December 12, Meng lost a 10-month fight against lung cancer and died at the age of 57 at Sha Tin Hospital with his Taiwan-born wife, To Chia-chi, and many friends by his side.

The poet, who was born in Shanghai in 1961, became active in independent poetry movements in China in the 1980s and for decades was a keen promoter of fellow poets whose works are banned in China because of their outspokenness.

He lived in Hong Kong from 2009 until 2015 and was chief editor of independent publishing houses Morning Bell Press and Fountainhead Press. He and his wife moved to Taiwan later, but he had flown back to Hong Kong on February 14 to promote a new collection of Liu’s poems.

However, Meng never had the chance to organise an event, as he was rushed to the Prince of Wales Hospital on February 17. In March he was found to have stage-four lung cancer.

Meng celebrated his last birthday in August at his serviced apartment home, when he was allowed to leave hospital for a brief period. However, his condition deteriorated and he was taken back to hospital soon afterwards. In November, Chinese dissident writer Ma Jian visited Meng after speaking at Tai Kwun, the new heritage and culture centre in Central that had initially cancelled his talk; the novelist is often critical of the Chinese government.

Meng left behind unpublished works and a second poetry collection that he was editing for the 30th anniversary of the 1989 Tiananmen Square crackdown next year. He was also in the midst of planning for an archive in Taiwan of underground and exiled Chinese writers.

Meng was a major force behind the setting up of the Independent Chinese PEN Centre in July 2001, which had 28 founding members, including Liu.

轉引自南華早報/2018/12/18

Meng Lang, Poet Who Promoted Dissident Writers, Dies at 57

Meng Lang, center, at a 2003 event at Harvard University marking the 14th anniversary of the 1989 Tiananmen Square crackdown in Beijing.CreditCreditJosh Reynolds/Associated Press

By Mike Ives

  • Dec. 17,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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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ng Lang, a poet who promoted Liu Xiaobo, the Nobel Peace Prize laureate, along with other dissident Chinese writers, died on Dec. 12 in Hong Kong. He was 57.

His death, at Prince of Wales Hospital, was confirmed on Monday by Tammy Ho, the vice president of PEN Hong Kong, and Yibing Huang, an associate professor of Chinese at Connecticut College. Local news media reported that Mr. Meng had been treated for lung cancer.

Mr. Meng, whose own writing has been published and translated into many languages, was a co-founder of the Independent Chinese PEN Center, a nonprofit organization formed in 2011 to promote freedom of expression and publication.

Mr. Liu, a renegade Chinese intellectual who protected students from encroaching soldiers during the Tiananmen Square protests of 1989 and who won the Nobel Peace Prize years later while locked away, died at 61 in 2017 at a hospital in China while under guard.

Among Mr. Meng’s last projects was an anthology of poems in Mr. Liu’s memory, published this year in Taiwan and Hong Kong.

Last year, as the Chinese authorities rebuffed calls by foreign doctors for an ailing Mr. Liu to be allowed to go overseas for medical treatment, Mr. Meng published an untitled poem — later translated into English by Anne Henochowicz for the website China Digital Times— that began with these lines:

Broadcast the death of a nation

Broadcast the death of a country

Hallelujah, only he is coming back to life.

Who stopped his resurrection

This nation has no murderer

This country has no bloodstain.

Soon after, Mr. Liu became the first Nobel Peace Prize laureate to die in state custody since 1938.

Meng Lang was born in Shanghai in 1961 and participated in unofficial poetry movements in China throughout the 1980s, according a biographical sketch published by Cha: An Asian Literary Journal, where Ms. Ho is a founding editor.

He later helped edit the book “A Compendium of Modern Chinese Poetry, 1986-1988,” and was a writer in residence at Brown University from 1995 to 1998. Professor Huang, of Connecticut College, said Mr. Meng moved from the United States to Hong Kong in 2006 and to Taiwan in 2015.

Mr. Meng “played an important, fearless role in championing an unorthodox, experimental and free-spirited poetry in China back in the 1980s,” Professor Huang, who is also a poet, said in an email.

“Although he had been living overseas since 1995, Meng Lang was widely respected and loved by poets, artists and friends in mainland China and overseas,” he added. “He also contributed to the growth of a new diasporic Chinese poetry.”

Mr. Meng was a vocal supporter of Yiu Mantin, a fellow Hong Kong-based publisher who in 2014 was sentenced to 10 years in prison by the mainland Chinese authorities on charges of smuggling industrial chemicals. Mr. Meng was among those who said that the charges were a political vendetta tied to his plans to publish a book critical of President Xi Jinping.

“I’m still convinced that this sentence was so heavy because of political considerations,” Mr. Meng said of Mr. Yiu, who also goes by the Mandarin Chinese rendering of his name, Yao Wentian. “If you took away the politics, then the sentence would have been much lighter, and Yao Wentian might not have ever been targeted to begin with.”

Since Mr. Meng’s death last week, tributes have poured in from an international chorus of writers, translators and free speech advocates.

Anne Henochowicz 何安妮@annemhdc

So sad. Meng Lang published the anthology of poetry for Liu Xiaobo just this February. He did such important work for as long as he was able

Nick Admussen@nadmussenHearing about the death of poet and freethinker Meng Lang 孟浪. A poem of his, tr. Denis Mair in @asiancha: https://www.asiancha.com/content/view/907/299/ …. A selection of his work tr. Michael Day: https://projects.zo.uni-heidelberg.de/archive2/DACHS_Leiden/poetry/MD/Meng_Lang_trans.pdf …. A piece on his anthology commemorating Liu Xiaobo


So sad to hear this news. Meng Lang (孟浪) was an exquisite poet, a courageous activist, and a believer in freedom and human dignity. The world is poorer without him. May he rest in peace and may his life inspire others.

འོད་ཟེར།唯色Woeser@degewa得知孟浪走了。翻出与他的邮件。有几首他发来的短诗。纪念。

The exiled poet Meng Lang has passed away, but he has left behind a lot of poetry, his life’s footsteps,” the dissident Chinese novelist Ma Jian, who lives in exile in London, wrote on Twitter on Sunday. “As we walk along the path of these poems, we will see him again, this ‘child of the sky,’ ” he added, an apparent reference to a refrain in one of Mr. Meng’s untitled poems.

Patrick Poon, a researcher with Amnesty International in Hong Kong, described Mr. Meng’s death in an email as “a big loss not only to the dissent writers’ community, but to contemporary Chinese literature in China.”

A commemorative reading in Mr. Meng’s honor was scheduled for Tuesday night in Hong Kong. A posting for the event on Facebook pays homage to his poem “Encounter in the Black Night,” in which a “lost” generation is likened to two lovers finding their way out of darkness by touching the poles of extinguished street lamps.

Tiffany May contributed reporting.A version of this article appears in print on Dec. 18, 2018, on Page B11 of the New York edition with the headline: Meng Lang, 57, Champion Of Dissident Chinese Writers. 

轉引自紐約時報/2018/12/17

廖偉棠、鄧小樺、熒惑、關天林/悼念孟浪詩輯

悼念孟浪詩輯

廖偉棠、鄧小樺、熒惑、關天林 | 2018-12-24

哀歌
——送孟浪吾兄

◎ 廖偉棠


厭倦了悼文的一年
死亡仍然發來約稿信。
它那麼熱,被自己的雪燙傷
它日復一日下著自己,下著髒繃帶。
我們的酒杯,全天下的酒杯
在暴雪中只砸剩一個
鋥亮地、屹立著像一個流放者。

然而在父兄全歿的宴會上
當以此酒為大!
當你脫去行腳的袈裟
露出被鹽祝福過的肝膽
你說,我們該有多麼厭倦有一個祖國
它不咀嚼,只是吞嚥。
它不哭泣,只是尖叫。

不須攙扶,你從病榻上升起如一束水晶
那麼鋒利,那麼透徹
是北方的沼澤不可能有的事物。
你說,我們該多麼厭倦那如影隨形的鬣狗。
我們只是在逆旅的客店
久久地觀望一顆星。
我們只是,把骨頭攥出了掌心。

2018.12.12.

冬日旋轉

◎ 鄧小樺


我是如此怪異地預感
這一驟寒的冬日
必然將有什麼,自我身邊被剝奪
一些生命,脆弱並遭受催迫

(他本非如此瘦削
如一朵木蓮被捻下)

這一天人們無法回來
朋友們都離得那麼遠
我們一一像枯枝疏離隔阻
被不同的速度漫過臉龐

只有死亡是近的
非常近的
剝奪將要開始,行軍速度
要抄走那些我們曾擁有的身體
篡奪自由強壯的行動
刪除我們說過的證詞

有時我抱住自己的臂膀
權如,抱住了急速滑墮的
世界,便任由死亡重置
我們之間的距離:
遙遠者迫近,親近者消逝
被限制的飄飛,沉默著的強壯
他寫下抽象的詞語,比命運更親密

就像在圓舞曲中借力
大大地旋轉
向殘忍的一切
旋轉

——2018.12.12,聞孟浪先生喪訊後



2018年12月12日

◎ 關天林

原來是
漸近的自由
原來是
高昂的傷口

今天的雲
明日的罪人
照入街角
兩盞凶年的燈

漸暗的記憶
原來是
剪淚的荊棘
原來是

時針——悼孟浪

◎ 熒惑

二零一八年初

聚在一起時讀過甚麼詩不記得了
我等在橫跨好多年的車站裡
外面是微雨的海,而鬧鐘一直響著
誰都沒有去碰它的打算
在七十樓以上蒼鷹以另一種形式翱翔
不需要為尋找食物而慢飛,俯首
或經營任何事業,牠只管飛
從一塊鐘面飛向另一塊更大或更小的
此刻自由,而自由是永遠的噪音
人間必須承受這種無害的魯莽,來自我們
尤其銅像,愈偉大的銅像愈被關照
當我們從九十樓乘一行詩句衝下
述說苦難的詞語之海
骨造的小船在岸前
輕輕推著一根死朽的浮木,那就是
大海的時針

謠言之瘴已經浸滿
我們閉氣穿過這長廊
天橋下有死亡像狗搜索
血的積木,牠們緩慢地堆疊著器官
直至出現一些人形,詭異而美麗
一座宏偉的密室
我們同在裡面,又在外面看著
二零一七年,我們在一支緊急的啤酒裡
夜的腥味清醒我們
才記得光暗與國家,車窗與勝利
你隨意地撥扇,知道一條路總必有人去走
一條航道既獨立於海,就有我們的船
要離開某地,並正前往某地
終究還是大地和人
那些人就是,大地的時針

今夜你死了,再也不向我們徵詩
不紀念那群在詩歌裡歿的人
浪退了,無數烏鴉襲向目擊者的靈魂
牠們飢餓並且分享彼此的飢餓
目擊者說,如果我尚有血肉
我可以餵養世界,但是我沒有
而這靈魂無用,只能看著地球轉動
看著烏鴉更加飢餓更加虛弱
飛過更加多的海洋,大地和國家
同時代裡所有人都被囚禁在
烏鴉的胃裡,一盞燈流連所有黑夜
一塊從一百零八樓掉落的石頭
僅僅浮在一片黑色的羽毛上
那是,失明者重光的時針

而你是不是回來了
你的命運是不卑,不亢而我只想到斑馬
起跑了,歲月就磨成了一種永恆
苦難是底色,路既濡濕,泥濘
我們就不必去尋找足印
即管把一切都封好,把一切都散落
一百零八樓以上的天空沒有籬笆
沒有雪積壓著電線桿,沒有
今夜的月光足以把所有運轉中的齒輪推開
回到城市吧我們的一杯酒向下潑去
廣廈千萬,無數人在行走
其中,讓雜草長成詩句的模樣
當公車終於把我接回城北的家中
我記得的不是詩
也不是一場不知是否存在過的雨
我記得的是一匹透明的斑馬
而揚起的風就是
生命的時針。

轉引自《虛詞》2018/12/14

馬建/紀念这位顶撞文字狱的现代诗人

悼念这位顶撞文字狱的现代诗人 

──写给逝去的孟浪兄

馬建

当代流亡诗人孟浪去世了,他留下了大量的诗歌随笔,也就是他人生的所有脚印了。

 我认识孟浪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深圳。但从未谈过诗歌而是文学写作理论。为了法国新小说派罗布.格里耶,我们可以争吵不休,然后去地摊喝啤酒吃炒牛河。记得有一次我喝多了,就把小说手稿《拉面者》推给他:〝你接着写……〞,就倒在地板大睡。醒来就见他双眼泛白真的写了好几页。说实话,我没想到这个青年竟然长出了大胡子。在深圳那几年更多的是用我在香港注册了的新世纪出版社一起编书编刊物。他是一位实干能力很强的编辑,更是一位以哲理思想展开诗卷的年青诗人。也许他是早熟,也许是身后总是被警察监视,他的’你牵着我的手‘式的青春诗阶段一晃而过,又很快跨过了孤独甚至死亡意识,离经叛地道投入了反叛极权主义,追寻自由写作的真实人生。这是中国的红色意识形态如比高压之下,远比苏联的布罗斯基所处的那种迷惘和怀疑而更加恐惧的诗歌现实。当上海警察因为他参与创办地下刊物《现代汉诗》而把他从家里抓捕带走之后,这位叫孟俊良的上海青年竟然选择了反叛,而且更加坚定了自由表达和传播人文思想是自己的唯一追求,那么,从此,他就只能在内心流亡和肉身流亡之中选择其一了。是的,孟浪这个笔名就是特立独行。从此,他成了流亡诗人,与那些怕离开祖国,转身成为极权大学里的’诗歌讲师’的诗友们分道扬镳了。 

但孟浪选择流亡,是为了给他的诗歌注入能量和道德勇气,给他带来自由和知识储备。因为只有流亡者才能躲避思想审查,不会麻木妥协,才有诗意的眼光看待语言和生活处境,才会有失去的祖国中包涵着失去的心痛,才会有词语的客观精确,心境的真实。看看他这首致《从二十世纪走来的中国行者》的自画像吧:背着祖国到处行走的人/祖国也永远背着他/不会把他放下/是的/祖国/就是他的全部家当/是的/祖国/正是他的全部家当/在他身上的道路与河流一样穿梭/血管里也鸣起出发的汽笛和喇叭/祖国和他一起前行/祖国和他/相视一笑:“背着他!”“背着它!”……。背着祖国苦苦行走的孟浪,就以他的执着,积累了大量的作品,成为这个混乱时代的思想者,成为现代主义的自由诗人。 但孟浪生性平和,就算喝多了,也极少谈到他被警察拘押一个多月的痛苦经历。相反,在他的诗里,悲剧是用反讽的镜子照见灵魂的冷静图象。他的诗意以形而上的思辩流淌着。比如;我披起外衣/穿过空地/在这座城市消失/铜像/我无法插足/诗指向内心/四壁雪白……..当然,我知道这种克制无疑是他对语言的尊敬,还有就是诗人的纯粹。孟浪追求冷峻的意象冲突,有时又有叶芝式的对句自辨。特别是对着急剧变化的〝梦碗粥时代〞,人类的价值观变得将信将疑。在这样的情况下,诗人孟浪通过自己的阐述告诉大家,面对枯萎的现实生活,可以在无限的精神世界体验诗意。在《诗人嘴里的玫瑰》里:我说不出太多的玫瑰/甚至一朵玫瑰/那花儿打击我/让我一步步接近钢铁/更因为在锻造中/我说不出痛苦……当我们顺着他的诗行走进去,就会看见这个“天上的孩子”,用汉语罕见的格律写出了杰出的诗行,并用乔治.奥威尔式的政治挽歌,把我们从丧失希望的苦恼中,读到了理智的幽默,也启发我们展开与自己不完善的心灵对话,明确了个人与极权之间的紧张关系。在孟浪全部的诗歌牧园里,诗的旋律感和辞藻的审美色彩,都是用灵魂的愤怒来衬托恶行。其诗学思想变得尖锐有力也耐看,让人感到很有力量,也自觉地对历史、现实有了自己的价值判断。

今天,这位寻找真文学的诗人停止了呼吸,但他的流亡创作不会停止,因为所有文学艺术的传统是永生的。孟浪就是从屈原开始一路流亡过来的佼佼者。他给流亡诗歌注入了现代困境和解决突围的方向。那就是发出自己的声音,无论是处在集中营里还是在集中营外面,诗人都是囚徒,差别仅仅是:你为什么越狱了。 

孟浪以他生来具有的真诚和我们认识交往,以他腼腆的性格宽容地和我们共处了同一个时代。我们一起经历了无数次担惊受怕的事情,又能友好地交往至死,实属不易。你写过:

 他们的血,停在那里


我们的血,骤然流着。

 哦,是他们的血静静地流在我们身上


而我们的血必须替他们汹涌。

他们的声音,消失在那里


我们的声音,继续高昂地喊出。

好了,孟浪兄,我们诗行里见,而且会让更多的人读,因为你留下的诗歌会因为流动而活着。早晚我们的血都会流在一起。

 独立作家笔会全体文友向你告别了。

 马 建2018.12.19

獨立中文作家筆會發佈:同時代人──孟浪追詩會公告(台北)

獨立中文作家筆會發佈

臉書直播

同時代人──孟浪追詩會公告(台北)

2018年2月11日,台北國際書展,孟浪最後的公共身影,呂學源攝

這是由流亡者在流亡地,為已逝的流亡者,按他生前的流亡者生活方式籌辦的簡樸追思會。

孟浪(1961年8月16日-2018年12月12日),原名孟俊良,流亡詩人、獨立出版人,獨立中文作家筆會榮譽會長。孟浪祖籍浙江紹興,出生於上海吳淞,先後在上海、深圳、羅得島、波士頓、香港長居,最後定居於花蓮,2018年12月12日病逝於在香港沙田醫院,終年57歲。

孟浪是中國1980-1990年代地下詩歌運動最重要的投入者。曾先後參與、發起或主持、編輯地下詩刊《MN》、《海上》、《大陸》、《北回歸線》、《現代漢詩》等,係1980年代中國現代詩重要群落「海上詩群」的代表性詩人之一。

孟浪亦是資深的文學、人文思想刊物及書籍編輯者。1995年移居美國後,曾先後主編《傾向》文學人文雜誌四年、《自由寫作》網刊100期。

孟浪也是一位守護創作自由和出版自的人權工作者。2001年,應國際筆會的建議,他和貝嶺在劉曉波、劉賓雁、鄭義、萬之、馬建、仲維光等作家的協助下,創立中國獨立作家筆會。

這場追詩會和在波士頓(12月16日)、北京、上海、紐約(12月22日)、香港(12月22日)、巴黎(12月22日)舉辦的孟浪追悼會和孟浪追思會,及刻在尼泊爾的孟浪老友王一樑、白夜籌辦的網上國際追思會(12月26日)遙相呼應。

1229日下午二點,誠邀孟浪在台灣的友人蒞會,和他在世界各地的友人一起重溫他生前的身影,回憶他,用詩緬懷這位傑出的詩人,我們所處時代罕有的文學心靈。

追思會結束後,我們按照孟浪生前最喜歡的相聚方式,拎一打啤酒,找個地方,以喝酒送他到天上。

地址:台北中山藏藝所2古蹟區(104台北市中山區長安西路15號,捷運中山站R4出口

日期:20181229日(週六)

時間2:00pm5:00pm下午

電話:(022522-2486 / 0978-939-133

追詩會程序

一、獨立中文作家筆會關於孟浪逝世的訃告

二、貝嶺致悼詞

三、播放《詩人孟浪「關於他的三個片段,在香港、台灣、美國」》紀錄片(聞海攝製,18分鐘)

四、播放獨立中文作家筆會會長馬建2018年11月在香港沙田醫院探視孟浪、和孟浪告別的視頻(聞海攝製,2分鐘)

五、回憶孟浪的1980年代

播放孟浪1980年代照片

六、回憶孟浪的1990年代

播放孟浪1990年代照片

七,回憶孟浪的2000年代

播放孟浪2000年代照片

八,回憶孟浪的2010年代

1,播放孟浪2010年代照片

2,播放孟浪最後的公共影像(2018211日,台北國際書展,8分鐘)

九,播放閃靈樂團主唱林昶佐(Freddy吟唱孟浪的詩〈一個孩子在天上〉

十,播放孟浪朗誦詩作〈致從二十世紀走來的中國流亡者                                        

 主辦:獨立中文作家筆會

 協辦:台北當代藝術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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