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之行第三站彬烏倫(十八)
白夜
早餐是純英式的,麵包、煎蛋、香腸、果蔬沙拉、英國紅茶或咖啡,紅茶很地道,加糖加奶,比咖啡口感好得多,煎蛋的火候也恰到好處,在那裏的10多天,我天天如此,一點不厭煩,一梁卻對西餐深惡痛絕,與服務員交涉之後,從第二天開始,每天專門給他一盤蛋炒飯。
莊園有南北兩個大門,一個面對馬路,馬路對面是國防大學,一個出門就是別墅區,一路都是連綿不絕的莊園。為了表達方便,我且把前者稱為前門,後者稱為後門。出去散步,我們通常走後門,正對大門是個三岔口,但由於不是主幹道,車輛很少,行人更少,是散步的絕佳選擇。
一路上多是大片大片與我們旅館類似的莊園,中間穿插著幾座民居,房舍簇新,色彩庸俗,做工粗鄙,逼仄的院子甚至種不下一棵植物,院牆與主體建築僅一步之遙,一看就是現代產物,最不可思議的是,院牆上都無一例外地布設了線圈型的鋼絲網,與昂山別墅圍牆上的那種布控一模一樣。我原以為昂山別墅的警戒森嚴要麽是為了保留昂山素季被軟禁時的舊貌,要麽仍屬國家機密,不對外開放。看到這些民宅,我才知道,鋼絲網在緬甸原來只是一種平常的安保措施。此情此景,又勾起我一些不愉快的記憶。在中國,樓房公寓三層以下都必須裝設防護欄,反映出的是社會治安治理的失敗和人與人之間互信的破產。
在我來看,彬烏倫人口這麽少,未必真的有那麽多盜竊發生,裝設鋼絲網或許只是追求心理安全感,然而,只要你有這種感覺,說明這個國家的人民對政府,對社會,對彼此是缺乏信任的,也不可能是真正快樂的。
在泰國居住了近兩年時間,我們已經養成出門不鎖門的習慣了,除非像現在這樣離家數日。時間久了,也不習慣帶鑰匙了,每次出遠門,一梁都把帶鑰匙的艱巨任務推給我。
去鎮上則要走前門。莊園離鎮上有一段距離,若當作散步的話,也是可以走到的,但公路上飛馳的汽車令人心驚,最終一次也沒有嘗試。一天下午,在我的堅持和鼓勵下,一梁終於緊緊攥著我的手奮勇衝過馬路,來到國防大學門前。門口的小型廣場上,是一座雕塑,雕塑正對大門,有全副武裝的士兵把守著,車輛無聲地進進出出。朱紅色圍墻、高大的雕塑、精緻的綠化帶、荷槍實彈的警衛、靜默的車輛……這一切令這裏充滿了一種莊嚴而神秘的氛圍。
剛來的那天下午,我們就已經讓酒店出租車送我們去了鎮上,比起我們周圍的環境,就像兩個國家。鎮子中心有一座歐式鐘樓,從網絡圖片上看很高大,實際還沒有街道兩邊的兩層樓高,大概攻略作者來這裏之後實在沒什麽可拍的,要找個標誌物撐門面,這鐘樓又實在不堪,於是通過攝影技術將其拔高了。
這種技術有時會害死人。我們從曼谷來清邁,定好了Aster酒店,網上照片酒店門口有兩個大象的雕塑,一梁胸有成竹地說,肯定容易找。但在我們尋找酒店時,卻怎麽也找不到圖片中標誌性的大象。直到入住很久以後,有一天我們在門口等車去古城時,我突然發現在門口佛龕的兩個角上,分別放著一頭碗大的木雕大象。
「我找到那兩頭大象了!」我故意誇張地衝一梁喊。
他連聲問哪裏哪裏?我指給他看,然後兩個人笑作一團。
彬烏倫的鐘樓雖然沒有這麽誇張的效果,但在我們看來,實在有些可憐兮兮。攝影者還拍到正好從鐘樓下經過的一輛白色馬車,讓平淡無奇,甚至不值一來的小鎮多少具有了西歐風情。四輪馬車我也在鎮上看到過,車廂非常高,象徵著浪漫的白色車廂裏坐著兩個外國遊客,馬車夫駕馬繞著狹小的鎮子兜一圈。一梁說,真傻。
彬烏倫應該是很少有中國遊客光顧的,至少在我們停留期間,一個也沒遇到。大家都根據攻略去仰光看大金塔,去蒲甘看日出,最多向北走到曼德勒就止步了。彬烏倫沒有景點,除了怡人可供避暑的氣候和殖民地風格的莊園,真的沒什麽可玩。
鎮子很小很亂,有不少華人餐館,這才是我們來的目的。第一天我們去的是一家清真館,裏面非常乾凈,雖然面積不大,檔次在緬甸算中上了。牛肉麵、烤鴨、羊肉水餃,每一樣都很正宗,幸福感頓時又油然而生。
一梁總說我的幸福點很低。我把這看作對我的最高評價。
記得瑤兒小的時候,我每兩週回父母家看她一次。回到家,我從不檢查她的功課,就忙著帶她吃喝玩樂,那個時候的她,是多麽容易滿足啊,一件新衣服,一個小禮物,一頓飯,玩一次兒童蹦蹦床,去超市買一袋零食,都能讓她樂開懷,對我來說,孩子給以我的最好禮物,不是成績、不是獲獎證書,而是她發自內心的歡笑。等她稍大,我再給她買衣服,帶她去吃飯,問她喜歡什麽,她都說「隨便」,無論我再怎麽費心費力地討她開心,她都表現出一副「just so,so」的漠然。
開始,我理解為學習壓力太大,或青春期的叛逆,慢慢地我明白,是因為她的世界變大了,無論是內心世界還是外在的客觀世界,她有了更多可以交心的朋友,她可能更願意與他們一起分享她的喜怒哀樂,因為他們與她的世界更為接近;隨著她的成長,她看到的世界外緣也隨之擴展,小時候曾帶給她無數欣喜的小恩小惠已經無法滿足她對於世界的好奇了。於是我明白,從那個時候起,她將離我越來越遠,因為她的翅膀已經能夠禁得起一定的風雨,她的羽毛已逐漸豐滿了。當然,這個「遠」指的是物理學上的距離,而心理學上的距離,我相信有一天會更加接近。作為母親,無論她飛到哪裏,飛得多高,多遠,我永遠會密切關注她飛翔的軌跡和姿態,又不讓她知道。
瑤兒對於世界的好奇與我的知足常樂,是一個人在不同年齡階段對於世界的態度變化,也是一個人對待同一件事的心理平衡法,如何在保持對世界好奇心的同時,又能保有一顆平常心,這需要有足夠人生的智慧。